萬指揮還在苦口婆心的勸着亂兵:“爾等聽我一句,有訴求可以找我提,但不要驚擾了貴人啊!”
但氣氛已經到位的官軍并不買賬,叫道:“萬長官不要幫着狗鹽官說話!我們隻找狗鹽官讨說法!”
聽着外面的動靜,平山堂裏的張佳胤歎口氣,對王世貞說:“今天這場文會怕是不成了,你還是想開點吧。”
王老盟主生氣的說:“我何德何能,文會竟然值得用一場兵變來阻擊!”
張佳胤說:“你明知林泰來和蔡時鼎有矛盾,還要到揚州來辦文壇大會,難免會被林泰來針對。”
旁邊馮時可忍不住說了句公道話:“就算沒有蔡時鼎,弇州公也一定會被林泰來針對!”
張佳胤有點不信的說了句:“林泰來不至于如此吧?針對到這個地步,那是何等的執念?”
在外面,最慌的其實是費運使,因爲林泰來是在鹽運司認罪的,是他這個運使判了林泰來走私罪的。
以他對巡鹽蔡禦史尿性的了解,蔡禦史一定會把黑鍋甩到他身上!
被亂兵夾在中間的蔡禦史無可奈何,隻能放下了風憲官的驕傲,高聲道:
“諸位官軍聽本院說幾句!聽到爾等反應情況,本院也感同身受!
但此事乃是鹽運司發生的事情,本院目前對真實情況也也一無所知!
所以本院承諾迅速查明真相,再給諸位一個答複,但是本院需要一些時間!”
蔡禦史剛說完,揚州衛官軍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有個聲音說:
“這算個屁承諾!一沒有時間限制,二沒有明确補償之法!就是糊弄我們衛所兄弟!”
蔡禦史聽到這個聲音就莫名憤怒,轉頭喝道:“林泰來!你也說過,今天之事與伱沒關系!”
林大官人回嗆道:“路見不平一聲吼!看到不公之事,當然說上幾句!
你不過就是想着,将眼前糊弄過去,然後你脫身後躲起來,誰又能把你如何?
亦或是引誘衛所兄弟攻打鹽務衙署,壞了朝廷稅銀,犯下大罪後你就可以興風作浪!”
“那你想要如何?”蔡禦史怒噴,“不讓本院離開,又怎麽解決問題!”
林大官人隻管拱火,不想負責任,“你們激起了兵變,那麽平息問題也是你們的責任,難道還要指望我這個待罪之人?”
這時候,忽然有個軍兵沖到了平山堂台階上,對着裏面大喊道:“聽說天下文壇盟主王公在此,懇請王公出面爲我等做主!”
王世貞:“???”
這兵變和他有什麽關系?他能做個屁的主?
此後又聽到外面的呼聲此起彼伏,一聲又一聲深情呼喚出現:“懇請王公出面爲我等做主!”
本來被關上的平山堂屋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但是沒人進來。隻是穿過門口,看到外面跪了一地的軍兵。
随即又見林大官人站在門檻外,探頭探腦的看着屋裏。
當即就有十來個悍不畏死的家奴仆役,擋在了門口,防止林姓絕世兇人沖進來。
林大官人輕蔑的看了幾眼擋在身前的弱雞們,然後對着王老盟主道:“弇州公啊,您還是出來一下吧,不然這事兒不好辦了。”
王世貞穩穩的坐在堂中深處的主座上,紋絲不動,“兵變也好,私鹽也好,歸有司處置,我隻不過揚州過客,焉能擅自插手?”
林大官人猶豫了一下,又叫道:“您可是官居南京兵部侍郎,所謂的有司不就是您自己?”
王世貞:“.”
卧槽尼瑪!自己好像剛從南京刑部侍郎升了半級爲南京兵部侍郎!
有司竟是自己?平常主要身份是天下文壇盟主,根本不在意官職的。
林大官人看着愣住的老盟主,繼續說着:“不知道爲什麽,最近巡撫不來揚州城,巡按也不來揚州城,兵備道病倒在家,目前這個有司就隻能是您啊!”
王兵部侍郎世貞還在發愣,已經在官職上躺平了十來年的他,終于又一次意識到,當官居然還要擔起責任?
林大官人生怕王侍郎不理解,也還在解釋:“雖然南京兵部不是京師那個兵部,但你好歹也是個兵部堂官,所以軍士才認可你啊!
而且雖然南京兵部不直接管揚州衛,但在事實上,南京兵部對長江兩岸的兵事都有一定的過問權力。”
王兵部侍郎世貞下意識抱着僥幸心問了句:“也包括蘇州衛嗎?”
林大官人如實答道:“蘇州衛防區并不沿江,所以不在南京兵部可以過問的範圍内。”
門外的軍士還在苦苦高呼:“請王公做主!”
王兵部侍郎世貞渾身麻木的站了起來,渾身麻木的走到門口,渾身麻木的看着一大片軍士。
軍士看到風度翩翩的兵部王侍郎,就停止了大呼小叫,但王侍郎也不知道說什麽,一度有點冷場。
林大官人站在邊上,熱心建議說:“實在不行,就由王少司馬出面作個保,先放了蔡侍禦、費運使去追查問題!”
王兵部侍郎世貞麻木的點了點頭,主要是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幾百軍士又叫道:“放了這二狗官出去,隻怕就要弄權報複我等!懇請王公庇護!”
林大官人連忙又幫忙平穩軍心:“都保!都保!王少司馬做你們的保人,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已經被亂兵裹挾的蔡禦史和費運使用最誠懇的眼神,看向王世貞。
他們也希望王老盟主能先穩住亂兵,也好讓他們脫身。
王兵部侍郎世貞面無表情,無奈道:“本部作保,爾等先把二位鹽官放了吧。”
軍士高呼:“王公果然仁義!先前我等遭遇狗官欺辱,怎奈勢孤力單,隻能隐忍不發。
若非王公駕到揚州城,我等怎敢如此反抗狗官!隻要王公在揚州,我等必爲王公前驅!”
王兵部侍郎世貞說不出一個“不”字,隻能沉默的接受。
看了半天熱鬧,亂兵首領竟踏馬的是自己?
如果傳了出去,文壇盟主的臉還要不要了?
蔡禦史和費運使再也不敢多留,倉皇的奔下山去。
在回城的路上,費運使請示說:“該如何是好?以後怎麽解釋?”
蔡禦史不假思索的說:“就對那幫官軍說都是誤會,所以才發生了十萬斤鹽被誤查的事情!”
費運使質疑說:“揚州衛和林泰來明顯互相勾結,我們用誤會來解釋,揚州衛肯定不接受。”
蔡禦史看了眼費運使,該你傻的時候,怎麽就不傻了?傻到去背鍋多好?
想了想後,蔡禦史又說:“第一,解封了那十萬斤鹽,然後給揚州衛一定補償!
第二,先将責任推脫到底層身上,就說是底下的哨卡鹽丁的問題。
有了這兩樣,至少能從明面上堵住揚州衛的嘴,也好給王公一個交待。”
這事的方方面面波及太廣,要擺平起來也很麻煩,比如林泰來被定罪這事應該怎麽處理?
爲了自救和渡劫,蔡禦史心裏的盤算有很多,但沒有全說出來。
費運使回頭望了眼蜀岡:“我們把王少司馬丢在亂兵中,不會被追責問罪吧?”
“别說了!”蔡禦史暴躁的喝道,腦袋都快炸了。
林泰來說過的每一句話,做過的每一件事,都像是坑!坑太多了怎麽辦?
在平山堂前,林大官人囑咐萬指揮說:“王公爲你們揚州衛的亂兵作保,你們也要對的起王公,立即執行警戒,保護好王公!”
在萬指揮的指揮下,官軍分批部署在院門,以及外面的山路上,沒有繼續堵在平山堂門前。
王兵部侍郎世貞多麽希望自己隻是做了個南柯一夢,醒過來後還是文壇盟主。
但那個即使是在噩夢裏也揮之不去的聲音又在說:“總算把幹擾都清理了,時候還早,老盟主不要失去興緻,繼續今天的文會啊!”
老盟主最忠實的左膀右臂馮時可二老爺跳了出來,神色複雜的看着林大官人,呵斥道:“人都被你擋住了,何來的集會?”
這時候,有人舉着一支小旗出現在院門口,還扭頭對後面說:“跟緊跟緊!我說過的,包管你們能上平山堂,見到王老盟主!
而且還盡力爲你們争取與老盟主面對面交流的機會,讓你們這二十兩銀子物超所值!”
随着舉小旗之人的招呼聲,有數十士子魚貫而入,進入了平山堂前院。
中間居然還有幾個讓王老盟主感到眼熟的人,比如蘇州名士張鳳翼。
林大官人鼓掌笑道:“人氣不就來了嗎?這些都是非常積極參加文會的文人士子啊!”
王老盟主:“.”
林大官人低聲介紹說:“這些人爲了能看到老盟主,足足花了二十兩銀子!
老盟主素來以喜歡提攜後進而聞名天下,想必也不忍心讓他們失望吧?”
王老盟主忍無可忍的斥道:“銀子又不是我收的!”
林大官人答道:“不管銀子是誰收的,他們是認準了老盟主才花的銀子。
如果花了二十兩銀子還失望而歸,可能會心生怨氣啊。
萬一他們在外面胡說八道起來,無論傳言怎麽傳,内容肯定以老盟主爲主,畢竟老盟主名氣在這裏擺着。
這樣隻怕會對老盟主聲譽有損啊,人言可畏這四個字,老盟主應該比别人更有體會吧?”
王老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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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