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君弼聽了一會兒,也沒聽明白汪員外到底是什麽意思,便直白的問道:“員外想如何對待他?”
汪員外隻說了四個字:“奇貨可居。”
陸君弼立刻就明白了,雖然他覺得“王朋友”身上充滿着危險的氣息,心裏有點害怕,但汪員外不怕事,對此陸秀才也沒法。
“那員外要如何行事?”陸君弼又問道。
汪員外非常自信的答道:“對一個年輕人尤其是讀書人來說,隻要給足他三樣東西,事業、聲望、愛情,就一定能打動他!”
陸君弼愣了愣後,細細品味一番,便覺得這“三樣”太踏馬的有道理了。
他也不得不承認,汪員外對人性的洞察力和掌控力都很強。
從汪家出來,天色臨近傍晚,陸君弼又去拜訪“王朋友”。
林泰來見到陸君弼,便道:“陸兄來的巧了,我正要向你辭别!”
陸君弼很意外,“這就要走?”
林泰來答道:“我到揚州來,主要就是爲了打點大宗師,如今事情已經辦完,所以就到了告别的時候。”
林大官人當然不是真的要離開揚州,他至少還要在這裏考完試。
隻是當初爲了避免“打草驚蛇”,不想暴露身份,所以随口自稱“王禹聲”。
但一直頂着王禹聲的名字和别人往來,實在太别扭了,幹脆就假裝已經走人。
反正他參加的是錄取秀才的院試,陸君弼參加的是提升等級的科試,兩人應該不會遇上。
另外就是,五百手下馬上就要來了,當然是和手下們在一起更好些。
陸君弼稍加思索後,說:“就算是作别,也該有離别之禮。明天我宴請王朋友,還請務必賞光。”
兩人說定後分開,陸君弼連忙又回去準備。
到了第二天,陸君弼又來迎接林泰來,然後領着林泰來到了城中的太平橋附近。
随即又走進了一處面積不算小的園子,林泰來問道:“這是哪裏?”
陸君弼答道:“這裏叫隐園,乃是鹽商汪氏所築,占地約莫十五畝左右。
我與汪氏有點親戚關系,今天便将隐園借來宴請王朋友。”
從明代中後期開始,重新發達起來的揚州在各方面一直學蘇州,修園林的風氣也學了過來。
林大官人想了想,後世并沒有什麽太平橋附近隐園的印象,揚州最有名的園林大都是清代産物。
但這也很正常,幾百年的人事變遷,不知有多少曾經的景點徹底隐沒在曆史長河裏。
不是每個景點都能像蘇州的留園、拙政園那樣,幾百年後還能留下名字和位置。
在隐園假山下軒堂,陸君弼和林泰來剛入座沒多久,忽然又有個頭頂東坡帽、衣錦腰玉的富家中年走了進來。
陸君弼假裝很意外的說:“汪員外怎得來了?”
又趕緊對林泰來介紹說:“此乃我提到過的汪員外,單諱一個慶,以鹽業爲生,也是隐園的主人家。”
汪員外笑眯眯的對林泰來說:“陸生從未找我借過園林宴客,今日卻破了例。
這便讓我心生好奇,不知是何等樣的貴賓駕臨。故而我不請自到,還望王生勿怪勿怪!”
林大官人還能說什麽?伸手不打笑臉人,他又不是瘋狗,見人就咬。
再說想起汪員外的身份,林泰來忽然又很有興趣和汪員外聊聊天。
如果想在揚州插旗,那就必須了解鹽業。但鹽業又是個專業性很強的行業,很多行業内幕隻有當事人才明白。
而且林泰來心裏也在考慮,要不要弄一些窩本,先以鹽商角色在揚州城插旗。
這樣做有兩個好處,第一,幾百年曆史經驗表明,在綱鹽體制下,兩淮鹽業是最能賺錢的行業之一。
而且現在兩淮鹽業隻是剛開始“爆發”,以後會越來越賺錢,既然站在了這個風口上,有機會爲什麽不分一杯羹?
第二,鹽商在揚州城地位特殊,以鹽商角色進入揚州,等于自帶光環,比較容易獲得認可,減少開局難度。
還有一點,浒墅關稅使王之都他哥哥目前是戶部左侍郎兼太倉總督,在戶部話語權很大。
而鹽業事務宏觀上是歸戶部管的,這也許是一個機會。
等也汪員外也落座後,便開始招呼婢女們上酒上菜。
同時對林泰來笑道:“此地委實有些狹窄,慢待貴賓了。
畢竟這隐園是我當初練手修建的,又局促在城中,确實也不大。
等我在城外山水之間覓得好地方,再另行築園,到時要請王生多來指教。”
林泰來想起自己圖謀的滄浪亭,深有感觸的點頭道:
“十五畝确實有點小了,就算是拿來練手也有點小。要是我弄園林,起步起碼二三十畝。”
汪員外:“.”
卧槽!明明是自己想先凡爾賽一下,制造氣場先聲奪人,怎麽被反射了回來?
感覺談園子談不下去,汪員外就不動聲色的轉移了話題,又問道:“聽陸生說,王生你有意在揚州城立業?”
林泰來答道:“确實有此意,不過目前沒多少頭緒。
大概也隻能先帶人過來看看,熟悉揚州城狀況,等他日時機更成熟了再入手。”
汪員外指點說:“以王生的家世和人才,其他小打小鬧的事情都沒意思。
所以肯定要從鹽業入手,隻有在鹽業立足,才能算在揚州立業。”
林泰來順勢就說:“若想從鹽業入手,應該如何去做?”
“呵呵呵呵。”汪員外又一次笑了笑,不怕你感興趣,就怕伱不感興趣。
半天沒有插話的陸君弼想道,這就是員外所說的“事業”?
不過也很正常,當今世風如此奢靡,各種消費越來越高,年輕人誰不想賺錢發财?
隻要王朋友問出“如何進入鹽業”這種問題,就說明已經開始上鈎了。
還有什麽方法,能比成爲大鹽商的女婿更便捷?
但汪員外沒繼續吹噓鹽業如何掙錢,卻又開始強調困難。
“如今想進入鹽業,比從前已經很難了,首先取得窩本就是最大的難題。
官府有根冊,所有窩本和窩商名單都是登記在上面的,不能随意更改。
而窩本又是與産量挂鈎的,不可能無限制發放,所以很難再增加。
在這種情況下,也沒人會轉讓窩本,所以鹽業也越來越難有新人。”
林泰來感覺這窩本相當于牌照或者執照,想到上輩子世界的類似情況,便随口道:“如果不能獲取窩本,那也可以租啊。”
汪員外疑惑的說:“租?怎麽個租法?”
林泰來就解釋說:“比如員外你有一萬鹽引的窩本,那你可以把窩本租給我。
每年這一萬引鹽由我來負責銷售,不用員外你再去銷售區行鹽。
這樣員外你每年隻需要輕輕松松坐在家裏,收取窩本租金就行了。
能省去遠涉江湖之苦,也能大大減少人工成本,還避免了滞銷風險,豈不美哉?”
汪員外:“.”
這聽起來,可真踏馬的有點心動啊。
不對,今天不該是自己心動!汪員外連忙收緊了心神,又道:
“我們每家鹽商,都有自己的行鹽區,這些區域有好有壞,沒有足夠的實力,占不到好鹽區。”
林泰來詫異道:“找銷售區有什麽難的?你看蘇州怎麽樣?”
汪員外感到,這個問題根本不用自己回答。
蘇州是天下最繁榮富裕的地方,人口極度密集還很有錢,距離揚州又近,交通也便利。
可以說,對淮南鹽業來說,蘇州就是最好的銷售區,沒有之一。
難道汪員外不想去蘇州賣鹽?隻是各種情況不允許。
想到這裏,汪員外歎口氣說:“銷鹽也不是那麽簡單的,裏面一樣有很多規矩和門道。
就拿你們蘇州來說,第一,目前那是鄭之彥的銷售區,想去蘇州賣鹽,就要和鄭之彥撕破臉。
第二,蘇州距離浙江太近,很多浙鹽會走私到蘇州,沖擊淮鹽市場。”
林大官人毫不在意的說:“這些都不是問題,小事一樁!”
聽到這裏,汪員外覺得“王生”有點年少氣盛,貴公子不知道世事艱難了。
于是汪員外又着重說:“還有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如果想搶别人的鹽區,必須要有獲得本地江湖勢力的支持!
我說的江湖勢力,指的是官府以下的社團堂口、行業公所、巡檢司等等。
你們東山王家雖然富貴,交通官府肯定沒問題,但未必能掌控這種地面基層勢力。
所以,你可能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
林泰來:“.”
坐在汪員外你面前的,乃是更新社坐館、新吳聯各堂口實際話事人、吳縣九個都的包稅者、胥江守衛者、太湖船戶的保護人、木渎港分關主吏、兩個工程隊大東家、南濠街市管所的主控。
所以,汪員外你這是說誰在蘇州城的江湖勢力不行啊?
林大官人差點就自爆身份了,但還是忍住了說:
“凡是江湖問題,在我這裏都不是問題!汪員外你還有什麽問題?”
汪員外愕然了一下,“這些都不是問題的話,那就沒有問題了。”
如果能解決上面所有問題,霸占蘇州這個銷售區,做夢都能笑醒。
林大官人“哈哈”一笑,拍案道:“那汪員外是不是可以考慮,把窩本租給我了?”
汪員外:“.”
這氣氛不對!難道不是自己用事業來忽悠年輕人嗎?怎麽說着說着,成了年輕人來忽悠自己了?
大卡文啊,覺得寫的難看,反複修改到現在先發吧,這章是昨天的,不算補更。今天我再拼一下,看看寫多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