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思全大朝奉的底氣,可不是眼前這些組織起來的商幫夥計和打手。
另外還有一千巡撫标營親兵,就在兩岸街道後面蓄勢待發。
隻要楓橋外爆發了沖突,巡撫親兵就會以平亂爲借口,直接在現場拿下林泰來!
如果有可能,還會将參與沖突的喽啰一網打盡。
然後巡撫将會迫于商人大罷市的“壓力”,對罪魁禍首進行從重處理。
當初林泰來對韋巡撫大爲不敬,别以爲韋巡撫那時迫于形勢沒有辦法,就真的能忍氣吞聲了。
巡撫可不是手無兵權的文官,屬下有數千标營官軍,是蘇州城戰鬥力最強的武裝。
有韋巡撫這樣力度的支持,席思全才有了與林泰來剛正面的把握。
又過了一會兒後,有席家的家奴發現了一點不同尋常的狀況,趕緊對席思全禀報說:
“老爺!目前沒有發現林賊的人馬,現場似乎大都是我們的人!”
席思全站在橋上仔細觀察了一番,心裏也疑惑了起來。
一直聽說林氏社團那邊大張旗鼓的準備歡迎儀式,怎麽今天完全不見對方人馬的蹤影?
人群裏不排除有林氏社團的小喽啰,但确實也看不到任何集結的迹象。
如果對方不來人,想爆發大規模沖突就不容易了。
難道林泰來今天不回來了?這也不可能!
先前林泰來已經滿大街小巷的張貼大字報,公開宣告今天要帶着解元武魁的榮光回城。
不可能自己打自己臉的食言,除非林泰來不要信譽和形象了。
如果林泰來今天不出現,隻會被認爲是怕了,這對江湖聲望是巨大的打擊。
林泰來這樣虛榮的人,不可能容忍他自己被别人看不起的!
那家奴又建議說:“林賊向來狡詐多端詭計百出,既然敵不動,那我們是不是也别動了?”
席思全盤一番後,又下決心說:“以不變應萬變,我們繼續!”
雖然事有蹊跷,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組織了這麽多人,還發動了大規模的叫歇罷市,總不能被吓得撤退,那就丢人丢到家了。
無論如何,既然站在了這裏,就隻能沿着既定道路堅持走下去了。
瞻前顧後、搖擺不定乃是兵家之大忌也!
或許林泰來隻是意識到了危機,所以故弄玄虛,擺出了空城計而已。
席思全大朝奉正在不停思索,檢查還有什麽疏漏時,忽然聽到有人叫道:“來了!”
他擡頭望去,卻見從運河上駛來一艘座船——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稱爲座船,整個船艙爛的不成樣子了,還塌了一半,像是拆過的廢墟似的。
而在這艘爛船的船頭上,則站着一個身穿青衫的雄壯大漢。
雖然席思全剛從漢口調回來一個多月,之前從未見過傳說中的林大官人,但他非常确定,這個在船頭負手而立的大漢是誰。
“逼住他,圍堵他,把他牢牢困在這裏!不要主動動手,但也不能放他走!”席思全果斷下令說!
隻要把林泰來困在這裏,他就不信林泰來能忍得住。
就算林泰來能忍住,他的手下也未必忍得住!見頭領被困而不救,有違江湖道義!
在河道那艘破爛的座船上,張家兄弟今天也被抓來賣苦力劃船了,氣喘籲籲的對站在船頭裝逼的林泰來說:
“坐館确定,今天真不用我們兄弟一起跟着上了?
雖然外人都說坐館能以一當百,但那也是有我們兄弟打輔助的前提下。”
林大官人大袖一揮,“今天要做的事情不是動手的百人敵,而是動腦的萬人敵,你們兩個沒啥用!”
已經習慣了“沒啥用”待遇的張家兄弟詫異的說:“萬人敵?席家有這麽強?”
林泰來不屑的說:“我的對手并不是席家,而是我自己!
我的目标也從來不是打赢席家,而是借此讓我自己更強大!”
張家兄弟彼此對視一眼,歎口氣,齊齊想道,坐館又開始講那些聽不懂的話了。
大運河到這裏時,會岔出一條河道流向蘇州城,而楓橋就在這條岔出河道上。
林泰來的破爛座船剛駛進這條岔出的河道,忽然就聽到一聲哨響。
前方七八條船從楓橋下一起開動,堵住了去路,讓破爛座船無法從河道繼續前進。
林泰來仍然保持負手而立的裝逼姿勢,高聲道:
“我乃林泰來也!本月從南京奪了武科解元,千辛萬苦一路逃回蘇州!
奉勸爾等不要擋道,速速讓開水路,讓我過去!”
對面船上的夥計大叫道:“等的就是你林泰來!我等都是受過你荼毒的人,在此隻想找伱這個惡霸讨個公道!”
這時候,張家兄弟發現,後面也冒出了一些船隻,把河道上的退路也堵住了。
林泰來連忙吩咐說:“靠岸!靠岸!”
在河道中進退不得,也隻能上岸了。
對林大官人來說,如果被圍攻,岸上比水上稍微安全一點點。
岸上數百人見狀,一起叫道:“惡霸林泰來還我公道!”
聲勢頗大,“惡霸”的吼聲在河道兩岸傳的很遠。
這也是策略的一種,宣傳戰輿論戰并不隻是林泰來會使用。
破爛座船臨近河岸的時候,林泰來一躍而上,穩穩的上了岸。
正要往前走時,又有數百人圍了上來,将林泰來周圍堵得水洩不通。
但見慣大場面的林大官人毫不畏懼,依舊氣勢奪人,左顧右盼的對着人群喝罵道:
“你們這些商幫的狗賊,不愧是利字當頭的賤人!
果真見利忘義,無恥之極!我林泰來看在同鄉面子上,勸你們好自爲之,速速讓開!”
當即人群裏有人反駁道:“誰與你認這個同鄉?你林泰來打人放火的時候,可曾念及過是本縣的同鄉?”
卻又有人叫道:“說到放火,那燒了半個橫塘鎮的,不是你們洞庭商幫的狗賊?”
席思全站在楓橋拱面上,居高臨下的望着岸上的情況。
很好,就這樣,繼續!隻要能圍堵住林泰來,就成功了大半!
他就不信,林泰來能一直忍下去,任由被圍堵着。
又見被人群中央的林泰來仿佛已經氣急敗壞,大聲說:
“我林泰來乃是蘇州第一個武科解元,遭到南京軍戶子弟報複迫害!
千辛萬苦一路逃亡,好不容易才到蘇州城外,卻又被你們這些商幫走狗圍堵,你們于心何忍!
我第三次勸你們讓開去路,不然後果自負!”
當即有人嘲諷道:“什麽解元不解元的,那又不是我的!
我等隻記得你林泰來打過我們的人,燒過我們的店鋪,搶過我們的地!
今天聽說你回城,我等便聚集起來找你讨公道,你若有膽量就将我們全打殺了!”
就在這時候,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音,河道上也從北面出現了幾艘船,船上飄着統一的旗幟,逐漸靠近了這邊河岸。
岸上人群尚沒有反應過來,忽然就有十幾支箭飛來,頓時就有數人受傷倒地。
人群一下子就懵逼了,這又是什麽情況?
要知道,弓弩乃是管制武器,民間尤其是都市街頭很少見到。
十幾個騎士逐漸打馬靠近了人群,清一色的對襟制服,十分整齊,腰刀弓箭配備齊全。
爲首的騎士一口南京官話,對着人群叫道:
“京衛官軍到此!奉命捉拿林泰來!閑雜人等閃開!”
背後其餘騎士齊齊張弓搭箭,對準了人群。
那幾艘北來船隻也有十多人站在船頭,同樣搭起了弓箭對準岸邊。
面對二三十張弓箭,人群一時間沒人動彈,失去了反應能力。
或者說不敢亂動,生怕成爲弓箭的目标。
林泰來奮力撥開擋在前面的人,大喊道:“這是我與你們南京武家子弟的恩怨,與他人無關!不得随意傷害我蘇州民衆!”
那南京來的爲首騎士獰笑道:“我們一路追擊,甚至水陸并進,還是被你逃之夭夭!
若讓你逃回了城,那就是虎入深山,我們也不敢再行冒進了!
幸虧有人助我們一臂之力,把你擋在了城外十裏!
現在你已經無路可逃,還不束手就擒!”
林泰來果斷的高舉雙手,朝着南京來的騎士慢慢的走過去,口中說:
“我林泰來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們南京人拿了我就是,但不要傷害吾鄉百姓!”
有兩個騎士迅速翻身下馬,掏出牛皮繩将林泰來捆得結結實實。
隻聽林大官人又叫道:“綁得太緊了,松一點!”
馬上的騎士冷哼道:“縛虎不得不緊!除非你認罪!”
林泰來慷慨激昂的回應說:“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毀其節。我林解元雖敗,卻可名垂蘇州城!”
然後那兩人将林泰來一直推入了岸邊兵船,又加了鐵制的腳铐和手铐,按倒在甲闆。
坐在甲闆上的林泰來猶自大叫道:“此乃鄉人亡我,非我武功之敗也!”
一聲呼哨後,這些從南京來的船隻和騎士一起掉頭,望北而去。
京衛官軍來的快去得更快,隻留下了兩岸上千人還在懵逼。
以及在河道上打轉的破爛座船,現在蘇州人都明白了,這船爲什麽爛成這樣了。
但他們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本以爲已經天下無敵、打遍蘇州未嘗一敗的今布戰神,居然就這樣被當場擒拿了!
隐隐約約覺得,林泰來從露面到被抓走,所說的每句話似乎都飽含深意啊。
諸君翻翻兜裏,看看還有沒有月票啊!晚上還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