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問起,熟悉人文史的穿越者真正金手指是什麽,那肯定就是關于人脈的知識啊,這才是最硬的金手指。
如果沒這方面知識,在校書公所碰見個姓馮的,發現此人似乎在曆史課本上岌岌無名,多半也就錯過了。
如果沒這方面知識,在浒墅關碰見個更沒有名氣的王稅使,肯定也就忽略了。
所以一般人就多看點寓教于樂又有人際關系考據的網文吧,能多了解一些隐藏在曆史課本後面的真實人脈,萬一穿越了才能抓住機會。
事實上,即便是對人文史略懂的林教授,也真差點把王稅使忽略過去。
幸虧八府巡按邢禦史及時趕到,與王稅使激情互噴了幾句,才讓林教授覺察到了一些端倪,最後發現王稅使出自“山東新城王家”。
這是一個能讓極度渴望功名護身的林教授瘋狂尖叫的家族,曆史上科舉最神迹的家族。
王稅使的姓名叫王之都,新城王家的之字輩,在他這一代出了三個進士。
之字輩老二王之垣,現任戶部左侍郎兼太倉總督,非常硬紮的實權派。
又因爲在戶部工作,按官場習慣人稱王司徒,是當前王家的話事人。
其實王稅使王之都與王之垣王司徒是堂兄弟,同一個爺爺,但沒分家就不詳細區分了。
除了王司徒,王稅使還有個在禮部工作的哥哥王之猷,同樣進士出身。
此外王稅使還有位舉人出身的哥哥王之輔,現任大名府同知。
之字輩的下一代是象字輩,目前也有三個進士,這就是王稅使口中的“三個侄子進士”。
象字輩老大王象坤雖然輩分比王稅使低,但早在嘉靖四十四年就考中進士了,現在正當着浙江右布政使。
但象字輩在曆史上最有名的,卻是王司徒的兒子王象乾,晚明最大的邊鎮大佬之一。
到後來天啓崇祯年間,八十多歲的王象乾還被拉出來幹兵部尚書兼薊遼總督。
在晚明幹這個位置的,能是一般人?
但未來的王督師現在隻是河南按察副使,在四品位置上熬資曆,不過還是比王稅使混得好。
另一個侄子進士王象蒙,正好比王稅使早一科,萬曆八年進士,現任江西道監察禦史。
如果覺得當今萬曆朝前期,一家六進士就是新城王家巅峰,那就大錯特錯了。
在曆史上,王稅使的兒子和侄子們,象字輩一共出了九個文進士,還有一個武的。
一代人出了九個文進士,這在科舉史上,絕對是神迹裏的神迹。
一般來說,一代人能出一個進士,甚至兩代出一個,就能支撐起整個家族了。一代出九個進士,小說都不敢這樣瞎編。
所以王家真正做到了進士滿地走,舉人不如狗。三代出了十三個進士,有功名的人數加起來多達三十。
如果全要立牌坊,在王家門前,三代進士加舉人立上十八個牌坊都不是問題。
晚明江湖傳言一,山東新城王家相當于東林黨北方分舵。
晚明江湖傳言二,大清定南王孔有德還在大明時,手下的兵丁搶了王家仆人一隻雞。
然後王家得理不饒人,孔有德萬般無奈,爲了一隻雞被逼反了,走上了投敵異姓封王之路。
如果說這是王家巅峰,可能還沒完。在原本曆史上,到了清初康熙朝,新城王家還出了個王漁洋。
在當時,王漁洋地位和如今的王世貞老盟主差不多,也是一代文壇領袖。
知道了王家的科舉神迹,就能理解極度渴望功名的林教授爲什麽差點發癫。
簡直吃了熊心豹子膽一樣,詢問王家小妹是否婚配。
沒别的原因,就是林泰來覺得王家基因實在太好了,如果與自己結合,後代一定優秀!
但林泰來說出來後,立刻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心裏的幻想怎麽能說出來?
所以又趕緊補救說:“新城王家,讓我如雷貫耳,心神震懾之下,口不擇言了!”
王之都也就是王稅使毫不客氣的叱道:“胡扯!一個家名就能把你吓到失神,乃至于胡言亂語?”
林泰來連忙解釋說:“其實貴府與在下還是有些淵源的,王公您的哥哥莫非是朝中王司徒?
在下乃是王司徒下級的下級的下級的下級的下級,王司徒正是在下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
所以在下聽到王家後,被震懾到了!”
王之都:“.”
你林泰來踏馬的是在說繞口令嗎?
乍一聽又在胡扯,但仔細一想,竟然無法反駁。
他哥哥王之垣王司徒乃是戶部左侍郎兼太倉總督,錢糧征收這業務線的全國最高負責人。
江南巡撫一般要兼着督理江南錢糧,在錢糧征收業務線上是太倉總督的下級。
再往下是各府管糧通判,再往下是管糧縣丞,再往下就是糧科在編吏員,再往下就是糧科臨時工書手。
所以林泰來林書手自稱與王司徒乃是錢糧業務系統的上下級,理論上沒毛病。
看到王稅使的臉色漸漸緩和下來,林泰來暗暗想道,那章糧書有一句話說的對,自己目前唯一實在的身份就是糧科書手,其他都是虛名。
随即王稅使驕傲的說:“全山東的名門,都想求聘我們王家女。以我們王家的家風,不會遠嫁給南方浪蕩子弟!”
林泰來岔開了話題,“方才王公問起,怎麽用詩詞來描述人生不得志境遇。
其實在下前幾天打完.啊不,心有所感後,寫了三首感懷,其中第二首挺适合王公你的心境。
食肉何曾盡虎頭,十年書劍海天秋。詩文幸未逢黃祖,襆被今猶窘馬周。
自是汝才難用世,豈真吾相不當侯。須知幼歲拏雲志,曾許人間第一流。”
王之都欣賞完了後,不禁感慨道:“你這首詩,真是寫到我心裏了,對了,另外兩首呢?”
其實上次被馮二老爺反殺後,林泰來意識到問題所在,都不準備把“金粉東南十五州”這首輕易拿出來了。
但王之都主動問起,林教授也沒必要藏着,就全寫了一遍給王之都看。
王之都看完了後,責怪說:“你怎得不早些拿出來?不然我就可以用這首團扇才人踞上遊,當面直接羞辱那位邢巡按了!”
林泰來:“.”
這王稅使到底對邢巡按存了多大的怨念啊?
王之都現在終于可以确定,眼前這個比自己還大隻的巨漢,在詩詞文學方面是有真本事的,而且題材和風格上簡直是全才。
所以他也就交心說:“家兄去年就說過,我王家舉業雖盛,但在文藝方面稍有欠缺,反而不如南方士族搞才子人設名氣大。
所以家兄鼓勵兄弟子侄們,若舉業有成後,就在文學方面多下功夫,弄點才名出來,以順應當前這種浮躁的潮流。
最近江南詩季也到了,我也寫了幾首詩,但都很一般。煩請你幫我雅正雅正,增添一些顔色,不勝感激。”
随後王之都拿出些稿紙來,林泰來接過并看完。
王之都滿懷期待的問:“如何?如果經過你雅正,這幾篇能提高到什麽水準?”
林教授沉默了片刻後,突然大包大攬的說:“王公若真需要作品傍身,我直接送給你一些算了,題材任選!”
王稅使當即怒道:“萬萬不可如此!我王之都豈是剽竊之人?”
請别人幫忙修改提高是一回事,直接拿别人的詩詞當自己的是另一回事,觸犯了他的底線。
林泰來勸道:“在下自不會說出去,别人又不知道。”
王稅使依然堅拒道:“天知地知,我王之都絕不做令王家蒙羞之事!”
林泰來也有點暴躁起來,你這是爲難我林教授!
他哪會改詩啊,他隻會“原創”!讓他現寫一首,比改一首輕松多了!
但王之都太講底線,林泰來也拗不過,隻能硬着頭皮,在稿紙上改了起來。
一炷香時間後,王稅使看着改完的幾篇詩詞,神色漸漸複雜。
比如一首七律,他原稿用的五十六個字,經過林泰來雅正後,隻剩了七八個字是原稿裏用過的。
于是王稅使也迷茫了,這算是雅正,還是重寫了一遍?
算了算了,不管那麽多了,先把作品寄到京師去!
讓哥哥王司徒和王禮曹、侄子王禦史、小妹都爲自己的才華震驚一下。
還有浙江的大侄子王方伯,河南的二侄子王副憲,一個都不能放過!
小老弟小叔叔的文學逆襲之道,從家族内部開始!
随後王稅使又對林教授投桃報李:“你不是來浒墅關做事嗎?
我撥給你三艘船連帶河快,以協助你盤查。如果人手不夠,再加點兵丁。”
“夠了夠了!”林泰來連忙說:“在下向來以德服人、以理動人,講究一個德才兼備,辦事從來不用太多人!”
王稅使感慨道:“人不可貌相,你果然是一個靠才華吃飯的人。”
關署的後面就是城隍廟,王稅使打過招呼後,林教授和他的手下當晚就在城隍廟裏住下了。
不要問浒墅關一個鎮級地區,爲什麽有至少縣級才能搭配的城隍廟,問就是這裏太特殊了。
目前一切順利,林教授躊躇滿志。他來浒墅關,可不隻是幫别人做事,也有他自己的文學之道!
以他目前的身份,名妓等閑難得一見,但這次卻有大把大把主動送上門的,尤其還是比蘇州名妓更紅的秦淮河名妓!
看過晚明史的都知道,什麽秦淮十二钗啊秦淮八豔啊,但誰記得蘇州花榜都有誰?
所以這次可是免費把自己才名傳揚到另一個大文化中心南京的機會,多麽難得。
“都準備好了嗎?”林泰來問道。
張家兄弟一邊擦拭着竹節鞭,一邊中氣十足的答道:“準備好了!”
這麽早更新一章,不感動嗎!來點票!
另外,王之都其實是十年後才來當稅使的,我這裏爲小說效果提前了,以後出現的袁宏道一樣道理,也是提前了十年,還有王司徒,原本曆史上這會兒已經退休了。大家如果穿越了不要搞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