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黃昏了,太陽即将落山。
山野的景色并沒有因爲人類之間的争鬥有稍微的改變,小河裏的水閃着粼光,山林被鍍上了一層金色。
“那個老犢子,哪天看我不修理他一頓!”當搜索了整整一下午從公路南面山頭上往下走時,有一名僞軍罵道。
那名僞軍正是因爲要搜那老史頭家的玉米地和那老史頭鬧了個半紅臉的那個。
這名僞軍之所以這句話是因爲遠遠的看到那個老頭子卻依舊是在他家的那個不大的苞米裏地忙活着。
那老頭子當然是在幹活,當然了,也是怕他們這些警備軍去霸哧他家的玉米地罷吧。
“閉上你的破嘴!我看你動他一下試試?!”這時僞軍排長終是罵了那名僞軍一句。
那名僞軍沒想到排長會罵自己,他詫異的看向自己的排長,然後又掃了一眼和他走在一起的那些同伴的目光。
本來他以爲自己和自己這些同伴的關系還可以的,可這時他卻在自己這些同伴的眼神之中看到了對自己的不屑或者不滿。
“艹,你牛逼!全屯子别說連長了,就象我們這麽大的都是老史婆子給接生的!”有一名平時跟他還算交厚的僞軍哼了一聲。
而這時,這名僞軍才明白了,那個老史頭子敢跟他們警備軍強硬自有其強硬的道理。
女人生孩子是過鬼門關,而那老史頭家的老婆子卻是那個把眼前的這些人從死門裏拉到生門裏的人,自己還真的是惹不起!
于是他也隻能緘默下來。
僞軍們繼續向前,十分鍾後他們經過了那個滿臉褶子的老頭身旁。
那老頭子手裏拿了一根小棍就站在自家的苞米地外面,顯的是那麽的盡職盡責。
就好象,她媳婦依舊在屋子裏給女人接生,而他卻是在站崗放哨不讓這家男人沖進屋子帶進去涼氣一般。
“叔,回家了,天快黑了,要不該封門兒了。”這時那名排長說道。
“你們先走,我要看着花鼠子呢!
這玩應成賊了,苞米不熟的它不啃,專挑長成了的禍禍!”那老頭說道。
花鼠子在東北很常見,比松鼠小,擅長攀爬和農民搶糧。
毛磕(向日葵)、豌豆、苞米,反正是專挑長成的吃。
尤其是毛磕,它就能爬到那毛磕頭上去,就“挂”在上面用兩個小瓜子捧着吃。
那吃的動作就是一個好看,可它的行爲又是如此可恨,
以至于到了毛磕成熟的時候,沒等人去砍呢,那如同圓盤一樣的毛磕頭下面是一片白花花的毛磕皮!
至于還留在毛磕頭上的瓜籽,你放心,全是癟子!那小玩應絕對不會搞錯的!
那名僞軍排長見老史頭這麽說便不再說話,僞軍們便依次從那老頭子的身邊走過。
有幾名僞軍士兵還把手裏已經長成了的苞米扔在了那老頭的腳下。
“烤着吃正好,回家跟我嬸一起吃,别給你們家的那些小崽子吃啊!”又有僞軍士兵說道。
他們這一個排的僞軍是從他們連長家的苞米地裏穿過來的。
那裏在先前已經被日軍的騎兵給撞出道來了。
而那已經長了七八分熟的苞米棒子難免就被撞了下來,于是便有僞軍撿了起來給老頭捎了過來。
那老頭哼一聲:“這還差不多!”然後還狠狠的瞪了一眼那個敢和自己叫闆的僞軍
僞軍們便這樣在他身前經過,可不一會兒就有一名僞軍突然笑了。
同伴之中自然會有人問“你笑啥?”。
那名僞軍便笑道:“我就尋思,你說咱們打史叔和史嬸面前過去,在他們老兩口眼裏,是不是一群光着屁股啷當着那啥的小屁孩?”
“哄”的一聲,僞軍們都笑了。
他們一想還真是!
就他們這些人裏除了那幾個外來的,剩下的那有一個算一個都是被那老史婆子給接生的。
就是現在他們都長成了大小夥子大老爺們兒了那又如何?在人家老史婆子眼裏估計還是他們剛被接生下來時的樣子。
一個個埋了巴汰的,赤精條條的沾着羊水,眼睛閉着,那一個個醜的就跟小老頭兒似的!
而這時那名敢和這個老頭子叫闆的僞軍的腸子都快悔青了。
他忽然驚訝的發現,自己哪是得罪了一個老頭?自己卻是特麽的得罪了整個屯子!
那個老頭眼見僞軍們都走沒影了,這才站了起來往苞米地裏走去。
苞米棵子正是長的茂盛的時候,他的身影很快就被那深綠色的葉子遮擋住了。
而不一會兒,那苞米地裏便傳出了那個老頭絮語的聲音。
“我回家了,你們要是餓了,走的時候吃我放在外面壟溝裏的那幾穗苞米,不許掰我家的啊!”
“你們那點小癟錢還是留着自己去買鹹鹽吧,我家不差你們那點玩應!”
“你們别跟我講抗日的道理,我全都懂!那小日本和咱們本來就不是一個種的!”
“哦,對了,以後碰到我們屯子裏的警備軍下手留點情,都特麽的是我家老婆子給接生的!”
絮語聲畢,一個倔了巴騰(teng輕音)的老頭子就這樣走出了自家的苞米地,而把三名抗聯戰士留在了自家的苞米地當中。
天馬上就黑了,苞米地中的雷鳴、小不點、王大力這才輕輕舒了一口氣。
“好懸,要不是碰到這爺們,今天差點把咱們裝裏。”雷鳴慶幸的低聲說道。
一貫喜歡行險反其道而行之的雷鳴這回真的差點把他們三個裝裏。
把自己裝裏,在東北話裏其實就是弄巧成拙的意思。
雷鳴他們三個先是藏在那片大苞米地裏了的。
可是雷鳴覺得那片地目标太明顯了。
他擔心後從屯子裏趕來的日僞軍會來個梳篦子的搜索,他們就又偷偷轉移到這片小苞米地裏了。
他們卻哪料到正撞到了在地裏看花鼠子的老史頭。
而那老史頭與雷鳴他們三個能相處融洽從而讓那老頭主動替他們打掩護的原因呢?
那固然是因爲那老頭明事理,也是因爲當雷鳴他們在撞到那老頭的那一刻,雷鳴他們第一時間就把槍口從那老頭身上挪開了!
一個小小的動作有時說明不了什麽,有時卻又說明了很大的問題。
作爲身出困境的雷鳴他們來講,如果他們不是東北抗聯,不是中國共産黨領導下的部隊,他們完全可以在第一時間把那老頭給滅口了!
或者就不滅口,他們用槍指着那老頭,那老頭也絕不敢動分毫的。
可是,雷鳴他們沒有,他們雖然隻是瞬間挪開了槍口卻也是長期潛移默化的習慣的再現。
他們是中國共産黨的隊伍,他們是老百姓的隊伍,他們怎麽可以用槍指着老百姓?他們的槍是用來打日本鬼子的!
而那本是很倔犟的老史頭子在第一時間裏便也感覺到了雷鳴他們對自己的善意。
從而最終,那老史頭心甘情願的爲雷鳴他們打了掩護。
都說“與人玫瑰,手有餘香”,而作爲一支軍隊又何嘗不是如此?
飛機、坦克、大炮固然可以橫行一時,卻不知天地之間有杆秤,而那秤砣則是老百姓!
誰得江山靠的最終還是民心!
就在雷鳴他們三個依舊潛伏在那片苞米地裏的時候,去遠處搜索他們而未得的日軍也無奈的收兵了,公路上又響起了“他他”的馬蹄聲。
而此時,離公路不遠的一個蒿草茂密的深坑裏,有兩個人也靜靜的躲在了坑底。
那是趙鳳才和依亭雪。
趙鳳才的臉色顯的有些蒼白,依亭雪有些擔心的看着他。
而依亭雪的手則已是伸進了趙鳳才的衣服裏,她的手一直在捂着趙鳳才胃的位置。
他們兩個就是這樣的動作卻已經快有兩三個小時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