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周讓進到了那老頭的三兒子家時,那外屋地已全是白色的水汽了。
(注:外屋地,即東北住家的廚房,因爲廚房都是設在進家的第一個房間,也就是外屋的)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屋子裏熱屋外冷,那屋子裏一做飯的時候,那水汽霧化的情況就特别的嚴重。
在這種情況下,冬天一做飯的時候就得家家敞門。
那時候各家又沒有抽油煙機,你不敞門在那廚房裏做飯滿眼都是彌漫的水汽那是什麽也看不見的。
可平常做飯的時候敢敞開門,可煮餃子那就絕對不一樣了。
而就時下的這種局勢,誰家煮餃子吃那敢明目張膽的?沒有人家敢!
東北這個地方那是清末開始闖關東人口才逐漸增加起來的。
完全可以想象,在一個新開發起來的地方官府的作用是很有限的。
就是張大師統治東北的時候那不也是胡子滿地。
可是,盡管胡子多,但老百姓可是不用咋交稅。
漢族嘛,農耕民族,爲了糊口那自然就是開地種地。
雖然說種的糧食總是會被當地的胡子搶掠走一些,但是過年過節吃頓白面餃子那還不是什麽大問題。
可是自打日本人來了随着日本對東北的統治愈發的深入農村,想吃頓白而餃子那可就不容易了。
每家每戶你要是種了小麥,每年收多些日僞機構那也是心裏有數。
到了秋收,小麥成熟了,日僞那也就跟着過來收糧了。
尤其在日僞統治嚴密的地區,老百姓已經沒有人種小麥了。
種了也沒用,你種了那就是等于給日本人種,人家直接就收走了,你吃白面那是犯法的!
不過,救周讓的這個老頭家所在的屯子實在是過于偏遠,日僞軍便有點鞭長莫及
這屯子一共才二十來戶,各家各戶就偷偷的找那山裏隐蔽的地方種那麽一點小麥,到秋偷偷的收了,日僞也不知道。
這在這個小屯子裏是人人心知肚明的事情。
正因爲這老頭家正在煮餃子又不敢開門,所以周讓進了那外屋地卻是壓根就沒有看到人,全是白花花的水汽。
倒是帶着周讓回來的他家老三說了一句:“爹,娘,我把你們孫女領回來了!”
周讓聽人家這麽說,她就在那水汽彌漫中笑。
可不是嗎?那老頭和那老婆淑都七十來歲了,論歲數絕對是可以給自己當爺爺奶奶的。
所以,那中年人開玩笑說把老兩口的孫女給領回來了,周讓也沒有什麽不樂意的。
而他家老三這一嗓子便引來了好幾個人的說話。
“哎呀,我有大侄女了啊!一會兒我得好好看看!”那廚房的水汽中有一個男子的聲音傳來。
周讓是絕對沒有聽過這個男子的聲音的。
聽那聲音就是歲數大那也沒比自己大多些,想來那人就是救自己的老頭家的四兒子了。
那水汽中還有中年女人的聲音,說的卻是“丫頭來了。”
周讓知道這個女人是老三的媳婦。
想必這老四和老三媳婦正在鍋台前煮餃子。
而這時裏屋就傳來了那老婆婆的招呼聲:“來!丫頭,快進屋坐炕頭上來!”
周讓知道這老三家人多也不用自己伸手,人家那也好幾個兒子呢,那大兒子都和自己一般大了。
所以,她便一邊笑着說“婆婆我來了!”一邊就往屋裏走。
屋子裏果然一大家子人,足足有七八口。
那都是那老婆婆的孫子什麽的,另外還有一個比周讓大點的女子,想必那是老四的媳婦。
周讓可不怯場,她卻是格外喜歡這種大場面,那要是老頭和老婆婆把自家的兒子孫子都招喚全了她才高興呢!
誰叫她從小是一個孤兒,她卻是格外喜歡這種家的氛圍!
“你們幾個小蛋子快起來,給你姐姐讓地方!”正盤腿坐在炕頭的老太太就攆她那幾個孫子。
時下的東北農村那都是燒炕的,取暖那也是用炕用火牆子的。
中國人連鋼鐵都造不出多少來,老百姓根本就别尋思用那生鐵做的暖器片。
所以到了東北就坐熱炕頭那就是待客之道。
别看是住人的屋子,老百姓哪啥得燒太多的火,你就是穿上新棉褲那炕面子以下的涼風也是“嗖嗖”的!
周讓笑着坐到了炕沿上,可那老婆婆怕她冷卻又讓她脫鞋上炕盤腿坐。
周讓給終是不肯,随手把自己隔肢窩下夾的那把苕帚放到了炕頭。
她還特意摸了一下那炕面子的溫度,心道,還行,不算太燙,别再把我槍裏子彈烙響了!
而這時便有人大聲說着“餃子來了!”,然後房門一開一個年輕男子端着一蓋簾餃子就進了屋。
(注:蓋簾,用高梁杆紮的一種圓形蓋子,作用等同于托盤)
聽那聲音,周讓便知道這個年輕男子一定就是老婆婆家的老四了。
可是,她一擡頭看這個老四的時候不由得就愣了!
這老四也就三十出頭的樣子,可這都沒有什麽。
隻是,周讓一看這老四的那腦形那臉龐,卻恍然便有了一種這個端着一蓋簾餃子的人竟然是自家雷鳴的感覺!
如果不是這個老四長的比自家小六子老成了那麽一點點,周讓絕對會以爲這個人就是自家小六子呢!
這能是巧合嗎?
這個老四和自家小六子長的實在是太象了,不會有血緣關系吧?!
“咋了,大侄女?”那年輕男子看周讓愣愣的看着自己也不說話他也好奇了,便笑着問道。
在他眼裏,周讓那自然是一個比自己小的女子。
并且他也聽自己爹娘說了,說是救了一個抗日隊伍上的女兵。
眼見周讓的眼睛很好看,可是臉上還有些微腫,東北人一打眼就知道這是臉上凍出瘡來了。
可是,他這一笑,周讓瞬間便已經确定了一件事情。
這個老四這一笑和自家小六子笑的時候,那眼神,那嘴角,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周讓飛快的扭頭就又看向了那個老頭和那老婆婆。
于是她在兩位老人那“溝壑”縱橫的臉上卻是終于找到了和這個老四和自家小六子的共同點來!
“婆婆,你家原來姓雷吧?”周讓忽然顫着聲音問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