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你們,我自己下去!”在雷鳴目力所不能及的那日軍的包圍圈中有一個人這樣說道。
而他之所以這樣說,并且,那端着步槍向他逼來的日軍還能夠聽懂,那是因爲他說的是日語。
這個人帶了一副有着圓圓鏡片的近視鏡,有一個鏡片已經消失不見,另外一個鏡片也已經有了裂紋。
他的眼鏡并不是剛剛打裂的,而是在這些日子被日軍的嚴刑拷打時被弄成這樣的。
聽到了這個的話,那名就在他面前端着步槍的日軍士兵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并沒有想到眼前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一樣的人會說出如此正宗的日本話來。
他們這些日軍隻是來行刑的,他們可沒有參加對這些抗日分子的審訊,他真的沒有想到這批中國人中竟然有如此人物。
于是,這名日軍士兵下意識的把目光轉向了站在外圍手拄指揮刀而站的他的指揮官。
那名日軍指揮官冷冷的看着這名日本話說的象他一樣正宗的人,終于做打出了一個停的姿勢來。
于是,所有日軍不再前行。
現場變得一片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那個足足有丈餘寬的冰窟。
那裏已經有二十多人在那寒水中停止了掙紮,而是随着那冰冰涼的江水的湧動向那冰層之下而去。
他們的遺體将在這漫漫寒冬之中被凍結,或許會成爲那流動的不屈的雕像。
而直到春暖花開大江開化他們才會再見天日,然後他們就會被那滔滔的松花江水沖上岸邊。
再往後,他們的身體就會因爲腐爛而回歸大地,或許那大江兩岸無名的野花便有着他們那不朽的精魂!
日軍指揮官有些神情複雜的看着這個文弱的書生,心中不由得感歎,這支那人爲啥差距就這麽大呢。
自己覺得有本事的想收服的人偏偏就甯死不屈,而自己看不上的那些人卻又都堆着一臉谄媚的笑要給自己當奴才!
可是,此時的他已經沒有心思再勸這名自己欣賞的支那人歸化大日本皇軍了。
老虎凳辣椒水皮鞭沾涼水,一切該有的刑罰對這個人已經用過了,再說别的都是廢話,你既然想自己下去那就自己下吧!
于是,那名日軍指揮官終是拿起那把拄在地上的帶鞘指揮刀沖那個冰窟一指。
那個文弱的書生模樣的人轉過身拖着自己受傷的腿一瘸一拐的向那冰窟走去。
“等等,還有我!”
“還有我!”
“還有我!”
既然有一個人動了,那些原本受傷了的以及體力已不足以支撐他們在敵人面前站着的傷員們便也招呼道。
一時之間,那些坐在冰面上不能動的傷員互相攙扶着全都緩緩站了起來。
一共十三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這時這十三人中間有一個身材高大卻又瘦削的中年男人卻是掃了一眼那些仍站在日僞軍面前不肯低頭的人們。
這個中年男人身材高大那是因爲他是北方人。
他很瘦那是因爲他已經飽受刑罰的折磨,縱是原本身體再壯再高的人經過那非人的折磨後也隻都快變成一副行走着的骨頭架子了。
“同志們,感謝你們大老遠的來到東三省和俺們一起打小鬼子!”那人說道。
雖然他身受重傷幾乎無法自立,可是他卻在竭力大聲說着,很明顯,他是東三省的口音。
“我原來笑話你們南方人長的矮我那是不對的,我向你們檢讨。
我本來是打算和小鬼子的拼刺刀的,沒想到自己這腿卻先挨了一槍。
沒關系,咱們這回壯烈了,咱們來生再跟小鬼子讨回來!
我就先行一步了!”
說完,他竟然還伸出雙手向那些就站在自己身邊的人抱了一下拳。
隻是他本就勉強站立那有一隻手還是搭在别人身上的。
這回他雙手一動身體失去了支撐,自己卻是險些又摔倒在那冰面上。
“要死就特麽的快點跳,磨叽個屁!”這時僞軍大罵道。
僞軍也好,漢奸也罷,日軍占東三省那都占三四年了,抗日隊伍與僞軍的仇早就結下了。
這個時候就不要再提大家都是中國人了,仇恨那是不分國籍的!
那十三個人并不理會那個也不給子孫積點陰德的僞軍,在四周圍日僞軍的注視下相互攙扶着向那個冰窟走去。
此時站在外圍的那名日軍指揮官看着這蹒跚走路的十三個人心中不免生出了一絲敬佩之情來。
從他的角度來講,那與他們大日本皇軍作戰的人,越是不怕死那他就得越讓他們死。
可是抛除國籍,從軍人的角度講,不怕死的人總是受人尊敬的!
天皇的武士講的武士道精神那是什麽,那不也是講不怕死的嗎?
可是就在那十三個人走在那冰窟邊上的時候,意外卻發生了,日軍指揮官看他們竟然站在那裏卻不往下跳了!
咦?什麽滴情況?剛才不是一副慷慨就義引頸求戮的樣子嗎?現在咋又不跳了呢?
可是這個日軍指揮官又看了十多秒,對方那十三個人卻依然不跳!
“巴嘎!”日軍指揮官有了一種被戲弄的感覺了。
我剛剛敬佩你們都是漢子,眨眼你們卻又成了懦夫,這怎麽可以?
你們不跳是吧,你們不跳,那我就把你們都打下去!
“上去!”那日軍指揮官揮了一下手中軍刀。
他這一下令,日軍僞軍自然端着槍就往上沖,就那十三個站在水邊的老弱病殘他們一扒拉那不就下去啊!
可就在這時那些人反而動了。
那個站在水邊瘦得跟副骨頭架子似的大個子突然回頭就高喊了一句:“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然後他松開了身邊的人往前一撲,直接就撲進了那帶着寒氣的冰窟,緊接着便有“撲通”聲響起!
他這一跳,其餘那十個人便也同時高喊了一聲“打倒日本帝國主義”,然後他們也全都撲下了那冰窟!
入冰窟者必死,他們已是一跳了之了,可是這時候他們身後卻已經亂了。
那名日軍指揮官也隻是下了一道命令“上”,那麽日僞軍怎麽理解?
在他們理解那當然是把水邊那十來個欺騙了大日本皇軍的人推下冰窟。
所以他們卻是沒管些剩下的依舊站在寒風中等待他們殺戮的人。
隻是,他們不奔那些人卻卻又得經過那些人,雙方已經很近了。
那個給雷鳴送信的包二說日僞軍要殺好幾百人呢,那是日僞軍的誇張。
不過,這裏被俘的抗日人員近二百人總是有的!
而剛才那個已是主動跳下冰窟的大個子他們爲什麽要等到日軍下令往下推人時再跳?
爲什麽他在和剩餘人員抱拳告别的時候提到了拼刺刀?
而這也就證明了他是有所圖的!
而這時便真有人明白了他的意圖。
爲了把他們十三個人推下冰窟,日僞軍一共才上了二十來個人,而那二十來個人卻是貼着那近二百名抗日人員的身邊跑過的。
于是就在這一刻,那近二百人中也不知道誰高喊了一句“動手”,那些人卻也跟着那些日僞軍向冰窟沖去!
日僞軍士兵們有感覺到不妙的了。
你想啊,前面是進去必死的冰窟後面卻跟了近二百名手無寸鐵的抗日分子,這換成誰也能感覺到危險了。
隻是,日軍指揮官是真的沒有預見到那大個子臨犧牲之前的布局,此時想再采取措施卻終究晚了。
那些抗日人員眼見自己已是在那二十來名日僞軍的側後了,他們突然發一聲喊往前一擁,直接就與那二十來名日僞軍撞在了起。
人流滾動,縱抗日人員手無寸鐵那又能如何?猛虎尚且架不住群狼呢。
他們也隻往前那麽一沖一擁,縱使那些日僞軍有轉過身來的卻終究是被人流給直接撞到了那個冰窟窿裏!
“八嘎!開槍!”日軍指揮官喊。
“同志們,沖出去!”抗日人群中有人也喊。
一時之間,日軍架在一旁的機槍子彈如雨,抗日的人群如同割麥子一般被掃倒在地,頓時已是血流成泊。
但是,終究還是有那二三十人由于與日僞軍絞在了一起令日軍的機槍手投鼠忌器,從而沖出了日僞軍的包圍圈四散跑去。
可是他們再跑又能如何?
那也隻是跑出去十步、二十步,或者最多也就是五十步的區别!
雜亂的槍聲響起,那尚在往外奔跑逃命的人終究是越來越少,直至最後一人也中槍仆倒在地。
整個江面上終于靜一來了,槍聲不再有,可從後面追過來的日僞軍上來了,他們已是開始對那些暫時逃出來而又被打倒的抗日人員補刀了。
此時就在遠處的那片樹林裏,雷鳴依舊舉着望遠鏡看着。
他除了悲憤與無奈卻是什麽也做不了。
雷鳴并不知道,此時被日軍殺害的這近二百人卻已是中共哈爾濱特委的全部人員了。
他們中間出了叛徒,整個組織已是被日僞破壞殆盡了。
雷鳴強忍憤怒隻是在那人群中去尋找趙一荻的影子。
可事實證明,即使趙一荻就在其中他也是絕難發現的,場面太亂了!
可是,就在雷鳴把望遠鏡指向了正往這面走來的日僞軍的時候,他忽然心中一動。
他急急的将望遠鏡定住,然後他竟然真的就發現了一名自己認識的人!
那是——,雷鳴沉吟了一下,然後他就震驚了。
那個人還曾經在自己手下幹過,那時他領着的是楊宇平反日聯軍的那支雷鳴小隊。
那人竟然是三喜子!他怎麽穿的是僞軍的衣服?!
雷鳴震驚之餘,他看到三喜子已是站到了一名剛剛逃跑未果已被日軍殺害的人的身前。
望遠鏡裏看不大清三喜子的眼神,但卻能看到三喜子身上挎的那帶着木匣子的盒子炮。
又有幾名僞軍上前,雷鳴自然搞不清他們說了什麽,而且他們也不可能知道自己藏在這裏。
片刻後雷鳴就見他們轉身離去了。
“我覺得咱們應當能找到一荻姐了。”雷鳴忽然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