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嘿!”冬日的晨曦中一家農舍被推開了一道縫。
“一,二,嘿!”那門縫又大了一點,可是也隻是大了一點點罷了。
“兒子你瘦你出去把門口的雪摳摳爹好把門開開!”一個聲音在那門裏說道。
“哦,爹。”有清脆的聲音答應着,然後就從那還不足十公分寬的門縫裏就擠出來一個半大小子來。
那半大小子拿眼睛在院子裏一眨摸,便看到了院牆那斜靠着的一根木棍。
而木棍的那一端卻是已經插到了已經有他腰深的積雪裏。
半大小子在雪中連爬帶走的骨碌了過去,終于是把那根木棍從雪中抽了出來,原來那卻是一把木鍁。
五分鍾後,這家的門終于打開了,吳老三從屋子裏終于出來了。
“又是大雪封門啊!”吳老三感歎了一聲,拎着木鍁開始在滿是積雪的院子裏清起道來。
當吳老三好不容易把雪清到了自家院門口時,太陽已經升起來了,天空一片瓦藍,果然是一個好天。
“這特麽的,今年這雪邪性,大道上沒多點,雪卻全都被風旋到院子裏來了!”吳老三的鄰居包秋山也出來弄雪了正在門口感歎着。
吳老三聽包秋山這麽說卻嘿嘿的笑。
那包秋山家連院門都沒有。
那一下雪風再一吹,還不把大道上的雪都刮他家去?
你懶還能怪天老爺?
吳老三剛想說點别的,就隐隐的聽到了李家大院那頭傳來了一片喧嚣之聲。
那聲音裏有哭聲有喊聲,在這個晴朗而又寒冷的冬晨顯得分外清晰。
咦?
吳老三和包秋山同時向李家大院那裏望去,可是有一排樹擋着他們看得也不是很分明。
“這大早晨的,嚎——”吳老三剛說了半句話就憋回去了。
他本想這大早晨的嚎什麽喪啊!可是他掃了一眼包秋山卻是又把話硬憋回去了。
李家在鎮子裏一手遮天,而自己的這個鄰居包秋山的嘴又不大好,所以自己還是少說爲妙。
東北人所說的嘴不好那就是愛傳話,而包秋山正是這樣的人。
他人也不壞,但就是愛傳話,倒也沒有瞎了他這個姓,因爲他的外号就叫包打聽!
“一定是出大事了!”包秋山已是一本正經的說道,而接下來的那句話自然就是“我去看看!”
“哎,回來!”吳老三忙喊。
“你不想知道啥事兒啊?咋跟老娘們兒似的淨拖後腿呢!”包秋山不樂意,在他看來自己也就這麽點愛好。
“你帶着你家那把破鍬去啊!”吳老三忙說道。
“嗯?行啊你個吳老三,有道理!”包秋山腦瓜一轉便想明白吳老三這話裏的意思了。
那人家要出大事了,自己去看熱鬧去,人家老李家财大勢大的,那自己不是腦袋上找包嗎?
自己拎個破鍬去,那就可以說是幫李大财主家清雪,順便不就把消息打聽了?
于是,包秋山自家的雪也不清了拎着個破鍬就往李家大戶那頭跑去了。
“哎?這雪沒清人咋又跑了呢?”偏偏這時候包秋山的媳婦從院裏出來了。
吳老三悶着頭不吭聲,因爲這個娘們他更惹不起。
因爲,包秋山的媳婦格外的虎,所謂的虎那就是說話刁蠻不講理。
果然,那娘們見自己男人往那頭跑了理都不理自己張嘴就開罵了:“馬了個*的,剛才我在院子裏聽他說什麽老娘們兒扯後腿我就沒理他。
現在連活都特麽的不幹了!
我扯你娘腿了?你娘當初不是老娘們,不扯你爹的腿?你又是誰揍出來的?!”
吳老三幹咳了一聲,選擇性無語。
日頭越來越高,出來收拾雪的百姓越來越多,而李家大院那頭的喧嚣聲也是越來越高了。
百姓們已是聚在一起議論紛紛了,但是,沒有人過去。
誰過去?也就包打聽這樣的人敢過去!
那老李家在整個鎮子裏飛橫跋扈的,湊跟前去給你安個罪名說你私通抗日遊擊隊怎麽辦?
包秋山去了并沒有多久,也隻是半個多小時他竟然就回來了。
街坊鄰裏那都是熟悉他這個包打聽的風格的。
此時見他在大道上悶頭疾走,就是那能繞過去過膝高的雪殼子他都不繞了,卻是直接從上面連滾帶爬的骨碌了過來。
“真有大事了啊!”有那老成持重的人低聲說道。
果然,就在包秋山到了大家夥兒身前的時候,衆人就見他小眼放光卻是緊閉嘴唇一句話也不說。
“咋了,你有話就說有屁就放呗!看你憋的那個熊色!”包秋山的媳婦張嘴就罵自家老爺們兒。
包秋山一向是畏媳婦如虎的,可是那他也沒吭聲。
反而他是給大夥使眼色,卻是奔自家和吳老三家中間的夾空去了。
那裏正是這幾天刮大煙泡的風口,所以倒是有一塊地方被風吹得光光溜溜的一點雪也沒有。
衆人跟進,包秋山的媳婦則是跟着罵娘。
“都别吭聲!聽我說!”包秋山不理他媳婦,瞥了一眼李家大院的方向又看了看圍着自己的左鄰右舍的人才說道。
一看包秋山這異乎尋常的表現,所有人都清靜下來了,就是他那個虎媳婦也不吭聲了。
要知道,以包秋山的性子要是能說出來的話他怎麽可能憋得住,何至于象現在這樣憋得如此之辛苦。
“都是咱們窮哥們,李家大院的事兒你們可以往外說,但是我原話你們可不能往外學,知道不?”包秋山先來了一個開場白。
“知道,知道,你快說吧。”衆人早就被他弄得心癢了。
“老李家這回可真的是遭了大難了!不過,他家不叫遭難,他家那得叫——”
包秋山很想把下面的那個詞說出來,但終究是沒說,給了衆人無盡的想象。
“聽我說,他家老頭子被人家‘咔’!砍頭了!”包秋山打探來的消息第一句話就讓衆人心中一凜。
“真的嗎?”吳老三低聲問。
可是包秋山卻沒有接話茬兒,而是接說道:“他家給日本人當翻譯的那個三小子被‘咔’!砍頭了!
他家在滿洲國軍當排長的那個二小子被‘咔’砍頭了!
那老李頭子的那個小老婆被子彈打死了,光不出溜的,在院子裏跟白條雞似的!”
“哄”的一下,聽到這個讓人如此震驚的消息,左鄰右舍的人還是不由自主的亂了。
但是,在場的可都是成年人,考慮到這事的嚴重性所有人忙又把嘴閉上了。
“不都說那老頭子的小老婆陪日本人睡覺嗎?
我可是看到了,三個日本人,光不出溜的身上有血和那老頭子的小老婆一起在院子裏呢!”包秋山又說。
“啊?你咋知道那三個是日本人?”有人問。
“那日本人都是小矬巴子(矮個子),那嘴上留你這樣的胡子了?别特麽打岔兒!”包秋山接着說。
“三個日本人,加上那老李頭子的小老婆,這就是四個了。
可是,還有呢,給日本人當翻譯的那個三小子也光不出溜的!
你們說這叫什麽事?啊,這叫什麽事?!”
包秋山的最後面的這條消息太讓人震驚了。
包秋山沒明說,可是衆人隻要腦袋不被驢踢了卻如何能想不出這其中的奧妙?
四人光腚拉嚓的男人一和一個光不出溜的女人被槍打死了,爲啥都光着?這還用問嗎?
醜聞哪!可碜哪!這不是人幹的事啊!
這幾年鎮子裏的人可是沒少受那老李家的欺負。
都說老李家在日本人那裏有靠山,還都以爲隻是他家那個當翻譯官的三小子呢。
可是,誰曾想這中間卻還有這樣不要臉的事兒!
對,怪不得一開始包秋山說了呢,他老李家這不叫遭難,這叫罪有應得!
“那院子裏不是有日本兵,還有滿洲國軍呢嗎?”吳老三問。
“對啊!說了半天還沒說這事是誰幹的呢!”又有人問。
“啥時候的事啊?”第三人又問了。
所有人自然緊盯着包秋山。
“我跟你們說,所有日本兵都被‘咔嚓’了!
滿洲國軍的軍官也被‘咔嚓’了!
他們所有人的槍都被抗日遊擊隊搶走了!
我去的那功夫啊,滿洲國軍還剩下二十來個小兵。
做主的就剩鞠景堂一個人了,可那小子的腦袋也纏着帶血的布呢!
聽說啊,這事是頭一天刮大煙泡的夜裏就幹完了的。
人家抗日遊擊隊壓根就沒走,就在那守着了。
等大煙泡小了他們才走的。
你說,這回日本人再來多少兵多少槍又上哪去追去?那鞋印子早就讓雪填上了!”
包秋山嘴皮子很溜,叭的叭的就是一個說。
“爹,鞠景堂過來了!”吳老三家的兒子跑過來了,敢情這孩子很尖,一直給大人望風了的。
衆人一聽,知道他們這個“小會”開不下去。
于是,一個個趕緊閉上了嘴把手揣在袖裏低着頭,就往出走。
他們倒是想從夾空那頭繞了的,可是不行,那頭被雪堵死了。
“都别走,有一個算一個,都給我過去擡死人去!”鞠景堂大老遠的就喊道。
一時之間,衆人面面相觑,誰也不敢走了。
鞠景堂他們也惹不起啊!
“我看你們敢特麽敢跑的,腿我給人敲折了!”鞠景堂嘴裏說着人已是越走越近。
不過,此時的他就跟沒有看到衆人的表情似的臨末了卻是又加了一句:“誰幹活了,一家到時給你們發五斤大碴子!”
“哄”的一下,衆人眼睛亮了,éi,今天好日子啊!
不是好日子,那幹盡壞事的壞人都死了,自己家又能掙五斤大碴子?!
“你個敗家玩應!你去給人家清雪,咱家那把鍬呢?!”而這時不和諧的聲音響起,鞠景堂的耳朵已是被他那虎媳婦給揪住了。
“我這就去取!”鞠景堂哭喪着臉道。
他光顧着回來報信了,卻是把自己做掩護用的那把破鍬忘在老李家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