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處理自首和立功具體應用法律若幹問題的解釋》的規定,犯罪嫌疑人自動投案包括三種情況:一、犯罪嫌疑人主動投案自首;二、犯罪嫌疑人在親友的規勸、陪同下投案;三、由親友送去投案。”方轶道。
“方律師,按照您的說法,我兒子應該屬于第二種,在親友的規勸下投案。”耿昆山道。
“您聽我說完,第一種情況是犯罪嫌疑人自己去公安機關投案自首,比較好理解;第三種情況是由親友送犯罪嫌疑人去公安機關投案自首,也比較好區分。關鍵是第二種情況。
在第二種情況下,犯罪嫌疑人必須已經實際實施了投案的行爲,或者已準備去投案,又或者正在投案途中。
如果犯罪嫌疑人僅有投案的意思表示,而無實際的投案行爲或者不能證明确已準備去投案,就不能認定爲自首。
本案中,您兒子耿迪在案發後逃到他叔叔家,在他叔叔的追問下,将殺人的事說了出來,并在叔叔的勸說下同意去自首。這隻能表明他有投案的意思表示。
之後,他叔叔擔心耿迪反悔,偷偷報案,公安機關将耿迪抓獲歸案。
您兒子耿迪雖然已有投案自首的意思表示,但并未直接去公安機關投案,也未委托他叔叔代爲投案,他叔叔報案後也未送他去投案,也就是說耿迪沒有投案的行爲,故按照法律的規定,耿迪的行爲不能被認定爲自首。”方轶解釋道。
“啊?!這麽說我兒子肯定要被判死刑了?”耿昆山一下慌了。
“那也不一定。
耿迪的行爲雖然存在不被認定爲投案自首的風險,但耿迪的叔叔耿昆水積極規勸耿迪投案自首,并主動報案,耿迪在歸案後又能如實供述犯罪事實。
我認爲省高院在判案時不可能不考慮,極有可能會從輕處罰,維持原判。因爲隻有這樣才能争取犯罪分子的親屬積極配合,取得更好的社會效果。”方轶道。
“哦,這樣說,我兒子還是有機會活命的!”耿昆山心裏稍微踏實了些。
“不過這案子确實不好辦,案件事實非常清楚,風險還是有的,我不能給您任何保證。”方轶道。
“嗯,明白!反正檢察院已經抗訴了,我肯定不能讓我兒子等死,哪怕有一線希望,我也會試試。”耿昆山點頭道。
送走了耿昆山,接下來的幾日,方轶帶着周穎去看守所和法院,忙了一陣。
兩日後,方轶辦公室内,周穎将耿迪殺人案的關鍵信息都寫在了白闆上。方轶坐在一旁的沙發上,喝着茶。田欣坐在一旁,拿着本和筆,聽着。
黃援朝不做刑事案子,田欣聽說方轶接了一個死刑案子,便請周穎與方轶打招呼,想過來聽聽,學習下。
“被告人耿迪故意殺人後,又乘機搶走被害人财物的行爲該如何定性?田欣,你也參與下,大膽的說,别怕錯。”方轶喝了一口茶水,放下茶杯後問道。
“我覺得一審法院判的沒問題,被告人耿迪的行爲屬于激情殺人,拿走被害人的财物是殺人的後續行爲,應按重行爲吸收輕行爲的原則處理,隻定故意殺人罪。”田欣道。
昨天下午無事,她與周穎讨論了一下午案情,感覺法院的判決沒有啥問題。
“周穎呢?”方轶看向周穎。
“雖然一審法院判的是故意殺人罪,但是我認爲耿迪到被害人家的目的就是爲了錢,本就有圖财的心理,其将被害人殺死後,劫取财物的行爲構成搶劫罪。”
“方律師,您怎麽認爲?”田欣問道。
“我跟你們的想法不同,我認爲耿迪殺人後,又劫取财物的行爲分别構成故意殺人罪和盜竊罪。”方轶道。
“爲什麽?”田欣和周穎同時問道。
“我說說我的看法哈。
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搶劫過程中故意殺人案件如何定罪問題的批複》(法釋〔2001〕16号)規定,行爲人爲劫取财物而預謀故意殺人,或者在劫取财物過程中,爲制服被害人的反抗而故意殺人的,以搶劫罪定罪處罰。行爲人實施搶劫後,爲滅口而故意殺人的,以搶劫罪和故意殺人罪定罪,實行數罪并罰。
根據上述批複意見,構成搶劫罪的條件是,行爲人先有劫取财物的目的,而後采用了故意殺人的手段。行爲人故意殺人是爲了達到搶劫财物的目的。
如果行爲人不是以搶劫财物爲目的實施殺人行爲,而是在殺人後又臨時起意取走被害人财物,那麽先前的殺人行爲與事後的取财行爲之間并無關系,是出于不同的目的而實施的行爲,則不能認定爲搶劫罪,而應分别認定爲故意殺人和盜竊罪。
咱們回過頭來再看本案,被告人耿迪到被害人家起初是爲了借錢,在案證據并不能證明耿迪具有搶劫财物的故意和目的。
當耿迪的謊言被被害人識破後,其惱羞成怒,此後雙方厮打起來。在打鬥的過程中,被告人将被害人砍死。
由此可知,被告人耿迪初到被害人家時隻是想編造借口借錢,并不存在殺人的目的,也不存在搶劫财物的目的。
在殺人後,被害人耿迪取走了被害人的财物,其非法占有被害人财物的故意是産生在殺人之後。
由此可見,被告人耿迪的殺人行爲與事後劫取被害人财物的行爲沒有刑法上的因果關系,所以耿迪殺人後的取财行爲不構成搶劫罪。
被告人耿迪殺人後又取财的行爲,是在先後兩種不同的犯罪故意支配下實施的兩個獨立的行爲,不是殺人行爲的一部分,不能被殺人行爲所吸收,應另定爲盜竊罪。
所以耿迪的行爲應分别構成故意殺人罪和盜竊罪,應數罪并罰。”方轶解釋道。
“方律師,如果這樣的話,省高院會不會改判爲數罪并罰?”周穎問道。
“不會。本案中,公訴機關雖指控了耿迪殺人後,又搜走被害人數額巨大的财物的事實,但未指控耿迪的行爲另構成盜竊罪。
根據不告不理的原則,二審法院在審理中一般不會直接增加此罪名的認定,所以本案最終有可能還是以故意殺人罪判處刑法。”方轶道。
田欣聽完,将信将疑,周穎卻不存半點懷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