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既然你沒有資源,那麽你賺錢所依仗的就隻能是專業技能,至少目前是這樣,你承認嗎?”方轶問道。
“承認。”周穎點頭道。
“嗯,你想跟着我一起辦刑事案子沒問題,但是我需要一位業務能力強的實習律師,不需要會打掃衛生的阿姨,話雖然有些難聽,但是良藥苦口!
以後多把時間放在案例的學習上,不要把時間都浪費在打掃衛生之類的雜事上。”方轶語重心長道。
他知道周穎的小心思,但是他真的不希望實習律師把時間都浪費在端茶倒水擦桌子上,浪費時間不說,也學不到東西。
周穎感覺臉上有些發熱,不敢直視方轶,點了點頭。她知道方轶這是爲自己好,律師是靠專業和資源吃飯的,端茶倒水是沒有出頭之日的。
“這是上次你協助我簽的窦濤的刑事案子,你拿去看下,别把案卷弄丢了,如果你的實習律師證這幾天能下來,就向法院補交下手續,跟我去開庭,如果趕不上那就沒辦法了。”方轶微笑道。
“好。謝謝方律師。”周穎接過案卷,臨出門給方轶鞠了一個躬,搞的方轶哭笑不得。
下午方轶正在看案例,手機響了,是姜雪打來的。
“方律師,我們家窦濤想跟您說下情況,不知道您有沒有時間。”姜雪問道。
“有時間,您說吧。”方轶道。
“方律師,我是窦濤。是這樣,村裏又找我了,跟我協商退還承包的土地的事。村裏想把我承包的果園出租給鄰村的一個叫趙鋒的人。
昨天,我去村委會,我們三方見了面。趙鋒願意出九十五萬,賠償我的果樹損失,另外之前我把張大寶砍傷了,張大寶的醫藥費和營養費,也由他承擔。
今天早上我們簽署的協議。您看這事對我的案子有沒有好處,要不要拿到法庭上去說?”窦濤問道。
“嗯,你的案子就是因爲果園而起,現在果園有了處理結果,我建議你讓村裏給你出一份證明,證明下果園的最後處理情況。
你拿到證明後,給我留一份,然後給縣法院和縣檢察院各提交一份。”方轶道。
“好,我馬上去找村委會辦這事。這兩天就交上去。”窦濤道。
十多日後,窦濤的案子開庭了。
旁聽席上有六七個人,有男有女,姜雪坐在其中,她時不時的看一眼被告席上的窦濤,眼神中滿是忐忑。
辯護席上,方轶身旁的周穎心裏很複雜,這是她拿到實習律師證後第一次參加庭審,她很興奮,同時也很忐忑,小心髒砰砰砰的狂跳不停,法庭的氣氛讓她感覺很壓抑。
在來法院的路上,方轶囑咐過她,開庭時做好筆記,不能說話,刑事案件與民事案件不一樣,實習律師在法庭上是沒有發言權的。她不住的點頭。
法槌被敲響了,法庭上法官和公訴人的表情,讓她感覺到了絲絲寒意。說實話現在的周穎有些膽怯,就算是讓她說話,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此時的她大腦一片空白,心裏壓力極大。
這次開庭縣法院組成合議庭,審判長是一位四十來歲戴眼鏡的男法官,一左一右兩位法官坐在上面,時不時的翻翻案卷,似乎有點心不在焉。
公訴人席上的兩位檢察員都是女性,坐在首位的三十來歲,她旁邊的同事看起來二十多歲的樣子,兩人都化着淡妝,頭發做的很時尚,正是過年時流行的發型,估計是同一家發廊做的。
此時坐在首位的女檢察員正在慷慨激昂的宣讀着起訴書:“……因被告人窦濤侵占村裏土地種植果樹,村委會組織幹部、保安及臨時雇用人員張大寶等十餘人到果園砍伐果樹收回土地,窦濤持菜刀驅離保安人員,在此過程中二名保安被打,張大寶被窦濤手中的菜刀砍傷。
本院認爲,被告人窦濤持兇器随意毆打他人,緻一人輕微傷,情節惡劣,其行爲觸犯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九十三條之規定,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确實、充分,應當以尋釁滋事罪追究其刑事責任。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一百七十六條的規定,提起公訴,請依法判處。完畢!”
啥?尋釁滋事罪!不是案子已經被中院發回重審了嗎?怎麽又構成犯罪了。姜雪心中不解,眼中的恐慌大盛。
被告席上的窦濤也是一怔,心跳加劇,不由自主的看了方轶一眼,心中不斷的念着阿彌陀佛。
方轶用眼神示意他穩住。
“被告人窦濤,剛才公訴人宣讀的起訴書,你聽清楚了嗎?你對起訴書指控你的犯罪罪名和事實有無異議?”審判長的語氣冰冷無比。
上次同事判的案子被中院發回重審,導緻同事被批評,年底的評優估計懸了,獎金能不能拿得到都是問題。庭裏把重審的案子分給他,他心裏也煩。
“有異議。我認爲我不構成犯罪,果園是我承包的,果樹是我種植的,我不是侵占村裏的土地,我是爲了保護自己的财産,何罪之有?我不構成尋釁滋事罪。”窦濤心中有氣,說道。
呵呵,有理說理,你叫喚什麽啊,審判長心中很不爽。
檢察員心裏也不爽:窦濤啊!窦濤!你配合下多好,給你弄個緩刑,又不用坐牢,你省事,我們也省事,兩全其美多好啊,非要上訴,沒事找事。
“公訴人可以就起訴書所指控的犯罪事實訊問被告人窦濤。”審判長道。
“被告人窦濤,案發時,土地承包合同是否到期?”檢察員問道。
“到期了,但是……”窦濤剛要解釋被檢察員打斷了:“被告人,我問你什麽,你就答什麽,沒問的不用說,明白嗎?”
“明白。”窦濤道。
“案發時,土地承包合同到期有多久了?”檢察員問道。
“已經有兩年多了。”窦濤道。
“這兩年多,是誰在使用你之前承包的土地?”檢察員問道。
“我,是我一直在使用。”窦濤道。
“既然土地承包合同已經到期了,爲什麽你不把土地返還給村集體?”檢察員問道。
“我想繼續租用土地……”窦濤道。
“村委會同意嗎?你繼續租用土地。”檢察員不待他說完,問道。
“我們雙方沒談妥。”窦濤道。
“請明确回答,村委會是否同意你續租?”檢察員問道。
“沒有。村委會沒明确同意我續租。”窦濤道。
“承包合同到期後,你繳納過土地承包費嗎?”檢察員問道。
“我去交過,但是村裏沒收。”窦濤道。
“請明确回答,交了,還是沒交?”檢察員問道。
“沒交。”窦濤猶豫了下道。他感覺這不是他想說的意思,但是檢察員根本不給他解釋的機會。
“村委會要收回你承包的土地,案發之前你是否知悉?”檢察員繼續問道。
“知道,之前村裏給我發過通知。”窦濤道。
“村委會派人去你的果園收回土地的過程中,是否有人受傷?”檢察員問道。
“他們來砍樹,還控制我媳婦……”窦濤話說到一半又被檢察員打斷了。
“被告人,你隻需要回答是與不是,沒問的不用回答。我再問一遍,是否存在人員受傷?”檢察員道。
“存在。張大寶被我用菜刀砍傷。還有兩個保安被我踹了兩腳。”窦濤被檢察員問的有些蒙圈。
“審判長,公訴人問完了。”檢察員道。
“被告人的辯護人是否需要向被告人窦濤發問?”審判長問道。
“需要發問。”方轶道。
剛才檢察員的問話很容易讓人誤認爲一切都是窦濤的原因造成的,是他強占土地不歸還,方轶必須澄清事實,讓法官知道真相。
“被告人窦濤,土地承包合同到期後,你是怎麽做的?”方轶問道。
“土地承包合同到期後,我找村裏協商續租的事,但是我們雙方在承包費用上沒談攏。
後來我一直使用之前承包的土地,村裏沒找我。我去找村裏繳納土地使用費,村裏沒收。
再後來村委會給我發了一份通知,讓我将地上物都清理了,退還土地。我琢磨着地上物都是我的,這麽多果樹都長了十來年了,不能就這麽砍了,怎麽也得有個說法。”窦濤道。
“被告人,你指的‘有個說法’是什麽意思?”方轶問道。
“補償,我認爲村裏應該給我補償。
我承包的土地當初是荒地,後來是我種果樹才把土地養肥了,而且從村裏通往我承包的那塊土地的路都是我雇人平整的,原來隻能走人,現在可以走車。”窦濤道。
“村裏通知你退還土地,有沒有跟你談過補償的事?土地承包合同中有沒有就地上物的處置進行約定?”方轶問道。
“沒有,村裏沒跟我談過補償的事,合同中也沒有約定。”窦濤道。
“村委會派人來收回土地,當時都發生了什麽?”方轶問道。
“當時村裏來了十多個人,拿着斧頭和電鋸等工具,說是要砍果樹,清理地上物。
我媳婦姜雪看到他們砍果樹,就跑過去阻止他們,但是被保安扯到了一旁,讓她蹲在地上,不準起來。
我當時就急了,村裏什麽都不提上來就砍樹,我肯定不幹,于是就跑進廚房抄起案闆上的菜刀,把保安趕跑了,救了我媳婦。
我本來想吓唬他們,把他們吓走後,再去找村裏談補償的事,可誰知道我一掄菜刀把張大寶給傷了。”窦濤道。
“你傷人之後呢?”方轶問道。
“後來村裏報了警,我被派出所帶走行政拘留十五日。出來後,我去了張大寶家,登門賠禮道歉,得到了張大寶的諒解。他給我出了一份諒解書。”窦濤道。
諒解書是方轶讓窦濤去找張大寶後補的,張大寶從後續承租人手裏拿到了營養費和醫療費,自然不會難爲窦濤。窦濤提交給法院的諒解書現在正躺在審判長的案卷中。
“現在那塊土地是什麽狀态?誰在管理?”方轶問道。
“前不久村裏又找我談土地的事,同意給我一定的補償,後來我們簽了協議。現在土地已經被村裏承包給了别人,村裏給了我地上物的補償款。協議我已經提交給法院和檢察院了。”窦濤道。
“審判長,我問完了。”方轶道。
“下面進行舉證質證,控辯雙方及被告人有新證據需要提交嗎?”審判長問道。
“沒有。”檢察員道。
“被告人有新證據提交,一份張大寶的諒解書,一份關于退還土地及補償款的協議。前不久我已經提交到了法院和檢察院。”窦濤道。
這是方轶讓窦濤提的,爲了以防萬一,方轶讓窦濤将之前提交的兩份證據在法庭上再提一遍,記錄在案。
“辯護人沒有新證據提交。”方轶道。
“現在由公訴人舉證。”審判長道。
“第一份證據,菜刀,證明在村委會派人收回土地的過程中,被告人窦濤使用該兇器砍傷張大寶。”檢察員道。
“被告人窦濤對該證據有什麽異議?”審判長道。
“沒有異議。”窦濤道。
“被告人的辯護人對該證據有什麽意見?”審判長看向辯護席。
“沒有意見。”方轶道。
窦濤用菜刀砍傷人是事實,沒有什麽可辯解的。
“公訴人繼續舉證。”審判長道。
“第二份證據,公安部門的傷情鑒定意見,證明張大寶的傷構成輕微傷。”檢察員道。
對該證據,被告人窦濤和辯護人方轶均無異議。
“第三份證據,監控錄像,該份證據取自被告人果園的監控錄像。證明案發當天被告人随意毆打他人,導緻他人輕微傷。”檢察員道。
“被告人窦濤對該證據有什麽異議?”審判長道。
“有異議,我不是随意毆打他人,是他們先跑到我果園要砍我的果樹我才動手的。”窦濤道。
“被告人的辯護人對該證據有什麽意見?”審判長問道。
“該份證據并不能證明被告人随意毆打他人,從錄像的内容上看,是村委會的幹部帶人去的果園砍樹,被告人爲了保護自己的合法财産及妻子的安全才砍傷人,事發有因,被告并不是随意毆打他人,屬于正當防衛。完畢。”方轶道。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