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氏交代完一切,幾乎用盡了所有力氣,她躺在床上,閉了閉眼,幾個大掌櫃掩面而泣,退了出去。
孟平琅坐在了趙氏身側想哭。
“将眼淚憋回去,我趙豔萍這輩子最難過痛苦的時候都沒哭,你是我養大的孩子,也不準哭!”
孟平琅真的将眼淚憋了回去。
趙氏沒有說話,看着孟平琅,或許她想說話,有千言萬語梗在心頭,可是,她卻沒有力氣說了。
孟平琅從趙氏的眼睛裏,讀懂了她想說的話。
七郎啊,若我故去,你該怎麽辦?
你該怎麽辦?
他這輩子自以爲天下無敵,可直到那一刻,他才真正的明白,他所謂的天下無敵,不過是有個祖母,在背後撐着他,他的天下無敵,是祖母給的,不是他自己的!
趙氏吞咽了口口水,将眼底的淚水憋回去,低喃一句:“要是能……”
要是能多活幾年。
我定要将你鍛造成好兒郎,任由孟家那群虎狼虎視眈眈,你也不懼!
要是能多活幾年。
我還可爲你撐起一片天,任你翺翔天空,過你自由自在的日子。
要是能再多活幾年……
可是活不了了!
我的孩兒啊,往後的苦楚,你得自己捱過……
她沒有将說完。
趙氏閉上了眼睛,一滴淚水,從她的眼角滑落,看的孟平琅心都痛了。
她說,她這輩子最痛苦難過的時候,都不曾掉落一滴眼淚。
而她這一生,唯一的一滴眼淚,沒有留給自己的父母夫郎兒子,而是留給了他。
他不過是個丫鬟生出來的卑賤孩子,他何德何能!
何德何能啊!
今年的年關,孟平琅過的最難。
往後的年關,他也不會多痛快。
這個世上唯一疼他的人,在年關走的,往後每年年關,他都會想起她。
年初一,孟家衆人在酩酊大醉後醒來,才曉得趙氏過世的消息,同時得知的是,孟家掌家人落在孟平琅身上的事兒。
這消息對于孟家衆人來說不啻于晴天一聲驚雷。
他們謀劃這麽久,爲的是什麽?
結果轉眼成了空。
那些生意雖然是孟家的,可這些年被趙氏拿捏在手中,那些大掌櫃對趙氏言聽計從,若是趙氏死了,沒有留下隻言片語,孟家人可以随便推舉一個出來,做了掌家人。
可趙氏留了。
他們就會按着做。
趙氏說,孟平琅是掌家人,那他就是!
孟家人反應過來時,心底憤恨不已,他們控制不了那些大掌櫃,就隻能拿孟平琅下手。
所以他們将孟平琅軟禁了。
隻是這些,孟平琅都沒跟容焱說。
他隻是輕描淡寫一句:“除夕那日她走了……”
聽着無足輕重,卻含着無比沉重的痛。
他向來就是院學裏風風火火的兒郎,做事永遠是強勢蠻橫大吵大嚷,然而眼下卻說的那樣平靜。
她走了。
她走前不曾讓他替她報仇,心心念念的是替他安排後路。
孟平琅隻覺絲絲縷縷的疼,從心口泛上來,像是有千萬蟲蟻噬咬,咬的他無法呼吸,咬的他陷入黑暗……
一雙手,輕輕揉着他的腦袋,他擡頭瞧着面前冷峻的男兒,聽着他道了一句:“所以我來了。”
黑暗中忽然伸出一雙手,撕破了黑暗的幕布,讓他重見光明。
所以我來了。
所以縱然她走了,你也不是一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