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裏，謝甯陪在唐氏身邊，祖孫兩人連夜将這張圖紙畫下了。
謝甯算着時間，藏書閣清點書冊的日子靠近，她得乘着這個時候之前入宮一趟。
清晨，唐氏收了最後一筆，看着桌案上的圖紙，心情複雜，說道：“這張圖紙，我已經全部記在腦海中，不會再忘記了。”
謝甯也在這一夜的時光，記下了圖紙，隻是她對魯班鎖不懂，仍舊是不會解。
“丫頭，什麽時候入宮一趟？”
唐氏看着孫女。
謝甯将圖紙收起來，揣入懷中，說道：“就今天去一趟宮裏。”
“如何進去？”
唐氏擔憂的看着她。
謝甯安慰着奶奶，她會想好辦法的。
晌午那會兒，從朝陽公主府看書回來的六丫和小豆芽帶來了萬書岚，難得他今日沐休。
許久不曾見到萬農書岚了，謝甯發現他與以前有着明顯的不同，人沒有了以前的神采。
堂前幾人坐下，萬書岚仍舊是那一襲白衣着身，與當初第一眼看到他時沒有什麽兩樣，人仍舊是那麽的俊逸，但是他的目光裏卻失去了光彩。
謝甯忽然想到一事，問道：“萬東家，你什麽時候可以從宮裏退下來？”
萬書岚聽着這話，他苦笑了一下，看向謝甯說道：“你以爲宮裏當差，是想走便能走的麽？退下來，怕是得到我年老記憶不好之時。”
謝甯聽後，心頭動容，那豈不是餘下的幾十年都得在宮裏待着了。
萬書岚叫小豆芽和六丫先退下，他有事兒與她們的五姐說。
兩人一向敬重這位師父，立即退下了。
堂前隻有兩人了，萬書岚忽然問道：“五丫可知道這兩孩子在學五毒世家的書？”
謝甯疑惑的看着他，“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
萬書岚面色沉重的開口：“我難得出一趟宮，今日與兩個孩子出門之時，在街頭遇上一位發病的老妪，我想看看兩孩子的醫術。”
“于是叫兩人分别上前把了脈，結果兩人各寫下的單子當中，有幾味藥卻是聞所未聞，也隻有書中記載過，能藥死人，痛生人，狼虎之藥。”
“兩人用的份量卻是剛剛好，而且相當的一緻，這可不是我教的，也沒有這樣的書籍交給兩人看，我聽說最近兩孩子時常去朝陽公主府上？”
謝甯點頭，她也想到了什麽，朝陽公主的驸馬正是五毒世家中的一員，但是當年江湖上再無五毒世家，怎麽又與這兩孩子有關系了？
萬書岚卻是閉了閉眼睛，似乎心頭沉重，難以表達。
“如約朝陽公主還存有一些五毒世家的醫書，并且私下交給兩孩子看了，那可就不得了，那些都是禁書。”
萬書岚在宮中當禦醫，了解了太多的東西，他不再像以前那樣一臉不羁，反而牽絆的東西越來越多。
“皇上最是讨厭五毒世家的醫書流落民間，毒藥是能治病，可是更多的是害人。”
“而人心是善是惡，皆是轉念之間，當年的五毒世家爲何會走向滅亡，不要說什麽别的原因，便是這醫術，就是惹禍的根源。”
“一個從小心懷天下，身心剛正的人，若是因爲對方殺害了自己的父母親人，或者是奪走了自己最心愛的人，誰又能保證他就不會行惡。”
“我話是說得不好聽，在宮中這麽些年，懂了不少東西，也被這些東西給綁住了手腳，無法再施展，再也回不到曾經。”
“但是我今日所說的，五丫，你得好好想想，善惡皆是一念之間，五毒的醫術，一但下了，便無解藥，他們将藥理用到了極緻，若不知配方，隻能眼睜睜看着中毒者死去而無能爲力。”
“這兩人今日街頭一事，她們明明可以用上我所說所寫的治療，雖說效果差一些，但藥理溫吞，多受些苦頭，人仍舊能救回來。”
“但是現在兩人卻并沒有這麽做，你最近總是忙于生意，顧不上這兩孩子吧，于這麽下去，便是整個康樂公主府的禍害了。”
萬書岚面色嚴肅，顯然這事兒不是鬧着玩的，但是隻有謝甯知道，朝陽公主爲何讓兩孩子去看那些毒醫書，是因爲不豆芽是朝陽公主的私生女。
而做爲朝陽公主的女兒，生母已經替她選好了路，她也沒有拒絕，謝甯又怎麽好去阻止呢。
謝甯沒有萬書岚想像中的生氣，他深深地擔憂。
“你們在京城還不夠強勢，你還要成長的地方太多，你當真不阻止一下？”
萬書岚的眼神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謝甯卻是想了想後說道：“或許這兩孩子學了這些也不是壞處，你剛才不是說用了狼虎之藥，老妪就少受幾日苦頭，既然同樣是救人，又何必在乎兩人施的什麽藥理。”
“而且人心善惡之間隻有一個念頭，可有不少人在行惡時，他們仍舊将自己控制住了，這樣的人可能隻是一個普通人，也可能曾經是一個惡人。”
“這兩孩子是我帶大的，我相信她們，她們将來學有所成，也必定不會在外頭做錯事，她們一向心地善良，前不久還跟我說，等你覺得她們能出師門了，打算在京城開設女醫館。”
謝甯一臉認真的看着萬書岚，萬書岚歎了口氣，說道：“都是你慣的，你就再慣着吧，将來闖禍了，記得來找我，或許還能幫上忙的。”
謝甯沒想到萬書岚還是同意了，她露出笑容，應了一聲好。
她這不叫慣孩子，她這叫給孩子們獨立思考的空間，而且小豆芽本就是五毒世家的後人，她學這個也是理所當然，也是朝陽公主的意思。
萬書岚起身，他說要回宮去，謝甯立即計上心來，她想跟萬書岚一同入宮。
正好萬書岚平素喜歡看醫書，有藏書閣進出的令牌，簡直也太巧了。
于是謝甯換上藥童的衣裳跟在了萬書岚的身後，就這麽入了宮。
那會兒還隻是下午時分，鳳宮裏，鄭皇後才午睡醒來，心情不好，來了禦花園。
鄭皇後在禦花園裏轉了一圈後，她又朝藏書閣的方向去了。
不過到了藏書閣不遠處，她卻并沒有進去，反而隔湖觀望，看到湖上的曲轉遊廊，心頭想着事兒。
尤其是當年的不少事情再次浮現在腦中，心裏頭更不是滋味。
而此時跟在鄭皇後身邊的掌事姑姑謝二丫卻是眼力不錯，她一擡頭，看到前頭湖對岸從藏書閣出來的兩人，那身影也太熟悉了。
謝二丫也不垂頭了，反而揚起了頭，想要看個仔細。
鄭皇後身邊的嬷嬷看到下人這個高傲的舉動，立即咳了一聲，可是謝二丫仍舊沒有反應。
倒引起了鄭皇後的注意，她朝謝二丫看去一眼，問道：“發生了什麽事兒？”
謝二丫趕緊說道：“皇後娘娘，奴婢看到了安國公主從藏書閣出來。”
雖然隔着遠，也看不到臉，但是這身形，還有她身邊的那個白衣身影，她瞬間就猜測了出來。
鄭皇後最近最是讨厭聽到安國公主四個字，于是皺眉，沉聲問：“在何處？”
謝二丫指了前頭，這會兒萬書岚和謝甯正好要離開湖邊。
“來人，将這兩人帶到本宮面前。”
随着鄭皇後的一聲令下，禁衛軍立即去辦了。
這邊謝甯緊跟在萬書岚的身後，還回頭張望了一眼，随後又快上幾步，穿過月亮門時，萬書岚忽然停步。
“走，快走，禁衛軍來了。”
萬書岚的聲音中有焦急。
謝甯也反應迅速，兩人按着先前商量的，轉眼各自分開。
當禁衛軍過來時，原本穿過月亮門的兩人卻憑空不見了？
不過遊廊外不少下人，有的在掃灑，有的在折枝。
鳳宮的禁衛軍四下裏看了一眼，就接着分開去找了。
待人一走，謝甯從這些人下人中露出頭來，見禁衛軍往前頭走了，她便折身往後去。
她得找到太醫署，才能出宮。
可是偌大的皇宮，她僅憑着入宮的幾趟記憶，她有些沒有把握，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路。
要是蕭煜在就好了，他在這兒的話，她就什麽也不必害怕了。
謝甯這麽想着，走得也更快些了。
禦書房裏，燕帝起身離開，在小側殿裏做文書記載的謝玉這來到禦書房桌案前，将桌案上的奏折和筆墨好好收拾好。
并将最急的奏折與重要的文書放在了重要的位置，明日早朝會提到的事，謝玉已經将之整理好，也一并呈上了。
待謝玉從禦書房退出來時，外頭隻剩下禁衛軍，有一片夜色。
謝玉在石階前站着，透過那重重宮牆，看向外頭的天空，心情有些複雜。
就在這個時候，禦書房外不遠處出現急促的腳步聲，謝玉皺眉。
這可是禦書房重地，豈能走路如此急促，好在皇上不在，不然就得問罪的。
謝玉決定過去提點一下這人，哪知一走過去，看到的卻是穿着藥童宮服的謝甯。
姐弟二人相見，都顯得驚訝無比。
“我怎麽就到禦書房外了，還好沒有碰到石公公。”
謝甯拍了拍胸口。
謝玉卻趕緊帶着姐姐離開這兒，去了他休息的小殿。
到了這一處小殿前，謝甯還是低垂着頭的，跟在弟弟身邊像個送藥的太監。
謝玉将下人屏退，隻剩下兩人時，謝玉才松了口氣。
“五姐，你怎麽入了宮沒有出去？天都黑了，外頭已經宵禁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