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力就站在離她好幾尺遠的位置,連有時她寫的字看不清,甯願眯着眼睛瞅半天,也不願上前一兩步離她近點。
就好像她是洪水猛獸一般。
連桌上的紙寫完了,他也沒有主動去幫她拿的意思。
甚至她問他:【王爺的宣紙放在哪裏?】,他也未去幫她取,隻是指指邊上的一個壁櫃的抽屜。
青檸隻得自己起身過去。
打開抽屜,入眼除了厚厚一疊宣紙,還有一個很精緻的小瓷瓶。
不同于平素看到的那種小藥瓶,瓶面上不僅有别緻的花紋,造型也甚是奇特,像個花瓣一樣,難免好奇,她便伸手将瓷瓶拿了起來。
因爲是背對着鍾力的方向,自然看不到她拿起小瓷瓶時,鍾力臉色一變,張嘴準備制止她的,不知爲何又閉了嘴沒做聲。
青檸剛一擰開瓶蓋,一隻黑色的什麽東西就自裏面飛出,在她拿瓷瓶的手背上叮了一口,速度之快,她根本就來不及反應。
蜇痛傳來,她才“啊”的驚呼一聲甩手。
瓷瓶掉在抽屜裏的宣紙上,黑色之物也被她甩得飛起來,她這才看清,是一隻蜜蜂。
“這是王爺的溯蜂,别亂動。”鍾力快步過來。
溯蜂?
青檸怔了怔。
狩獵大會時,步封黎的外袍上塗了引蜂粉,然後她穿着他的外袍,他便通過溯蜂準确地跟她“巧遇”。
就是這隻蜂子?
怔愣間,鍾力已拾起小瓷瓶,以手爲扇,在瓷瓶口輕扇,将瓶裏的氣味扇出。
那隻黑色的蜜蜂在空中盤旋了一圈,便循着氣味飛進了瓶裏。
蓋上瓶蓋,鍾力将瓶子歸回原位。
青檸垂眸看着自己被叮了一個紅點的手背,欲哭無淚,也有些生氣。
生鍾力的氣。
既然知道裏面是溯蜂,不能亂動,爲什麽不早點提醒她?
她是先拿起來看了看瓷瓶,才擰開瓶蓋的,他有足夠的時間提醒。
顯然他是故意不說的。
好在應該沒毒。
取了宣紙,回到桌邊坐下,她執筆寫道:【溯蜂會不會死?】
蜜蜂隻有一根刺,吐刺蜇人自己也會死,這點常識她還是有的。
“不會,溯蜂無刺,它隻是叮了你一口。”鍾力回道。
青檸微微松了一口氣。
這東西對步封黎來說有大用處,如果就這樣死了,那也太可惜了。
其實想想它也不會死,以鍾力對步封黎的忠心程度,如果溯蜂會死,他肯定會提醒她的。
因爲知道溯蜂不會有事,才故意不說,就是想讓它蜇她。
【沒毒吧?】她問。
“沒,但是被它叮過,一個時辰之後會腫會癢,這種症狀會持續一兩日,然後會自己痊愈。”
青檸:“.”
放下手中的筆,她轉眸看向鍾力。
所以,他才故意讓溯蜂蜇她的是嗎?
鍾力顯然有些心虛,眸光微閃,撇開視線,可下一刻又覺得自己沒有做錯一般,挺了挺背脊、梗了梗脖子,并大義凜然般與她對視。
青檸忽然覺得心累。
特别心累。
低低歎出一口氣,她朝他揚揚手,示意他出去。
沒多久湯圓就回來了,買的兩套衣服倒是讓她很滿意。
顔色也比較素雅,款式也不誇張。
青檸當即就将身上的睡衣換了下來。
沒多久她就發現不對,手背還沒開始腫癢,身上先癢了。
起先她以爲是新衣物沒有洗就這樣穿的緣故,可很快她就發現不是,身上全是紅斑,奇癢難耐,更像是過敏。
若不是撩起袖子,發現袖子留在手臂上的一層薄粉,她都想不到湯圓這般老實的人,會在衣服上塗藥害她。
這兩個人簡直了!
恰逢湯圓不在,不久前說是去廚房提壺熱茶過來,一直沒回。
若她在,她真的要破口大罵了。
連忙讓門口的下人去準備沐浴的熱水。
她仔仔細細洗了一個澡。
可泡在水裏的時候還好,擦淨起來,身上還是癢。
她隻得又泡了回去。
直到水涼了,她才不得不起來,又穿回睡衣。
仍舊癢得很,她隻能強忍着。
要命的是,手背被溯蜂蜇過的地方也開始腫癢了。
那一刻她殺人的心都有了。
本打算直接去沐塵殿泡在溫泉裏,可見窗外日已西斜,想起步封黎跟她交代過,如果黃昏時分他還沒有回來,就讓鍾力先去找童大夫過來,解決她聲音的問題。
聽說要去找童大夫,鍾力以爲她是因爲手背腫癢,跟她道:“找童大夫沒用的,溯蜂叮過,就算擦藥,還是要腫要癢的”
青檸閉了閉眼,強忍怒氣。
富強,民主,文明,和諧.
心中将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默念了一遍,再執筆寫字:【我是有别的重要的事找他。】
可鍾憨憨顯然不信:“我沒騙你,是真的,童大夫也治不了溯蜂咬”
“啪”的一聲,是青檸陡然拿起桌上盤子裏的一塊糕朝鍾力砸了過去,正好砸他臉頰上。
鍾力顯然沒想到她會如此,傻眼了。
青檸氣得小臉通紅、胸口起伏。
見鍾力擡手摸了摸自己被砸痛的臉,還沒有走的意思,她又抓起一塊糕砸過去。
尼瑪,還站在那裏不動是吧?
幹脆将那一盤端在手裏,一塊接一塊扔砸過去。
鍾力吃痛,跳躲了幾下,見她瘋了一般沒有收手的意思,隻得臉色很難看地跑了,嘴裏嘟囔:“找童大夫就找童大夫,動手打人做什麽?”
童大夫來的時候,青檸正坐在椅子上,一邊撓着自己的手背,一邊難耐地扭動着身子,拿椅背蹭磨着背上的癢。
動作極爲不雅。
見她這般,童大夫面露疑惑,鍾力眸光微閃。
“聽說姑娘找我,不知何事?”童大夫朝她微微施了一禮。
青檸看了一眼鍾力。
鍾力退了出去。
卻也沒有真離開,就站在門外,他想看看這個女人到底是不是因爲溯蜂找童大夫,竟然說自己有重要的事,還拿糕砸他!
這時湯圓也回來了,手裏提着茶壺。
見鍾力站在門口,湯圓剛準備問他怎麽了,被他豎起食指一“噓!”
“童大夫在裏面。”鍾力壓低聲音道。
湯圓聽完就抿嘴樂了,小聲回道:“肯定是治身上癢的,我給她衣服上塗癢藥了。”
鍾力驚訝。
難怪剛剛那副樣子呢。
忍不住朝湯圓豎了豎大拇指,也湊到她耳邊低聲道:“我也故意讓她被蜂子蜇了一口。”
湯圓聞言更是樂開了花,也朝他還了一個大拇指。
畢竟做這一切都是要冒風險的,這個女人可是王爺的心頭肉、掌中寶,若王爺回來,她一告狀,她肯定就要被責罰。
但她想過了,罰就罰,爲了她家小姐,她甘願受罰。
卻沒想到鍾力也這般夠義氣。
屋内,青檸想起步封黎的話。
童大夫是自己人,可以信任,你可以跟他道實情,就跟他說,你是宮千暮。
抿唇略一沉吟,她便直接開了口:“童大夫,實不相瞞,我是四王妃。”
她的話音剛落,隻聽“嘭”的一聲。
不對,是兩聲。
确切的說,是三聲。
屋内一聲,屋外兩聲。
隻不過三聲幾乎同時響起。
屋内的是童大夫手裏提的藥箱掉在了地上。
屋外的兩聲,一聲清脆,一聲沉悶。
清脆之聲,是湯圓手裏的茶壺砸在地上,摔了粉碎。
而沉悶之響,則是鍾力腳下一軟,跌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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