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老爺子的後事辦完，陸卿寒也沒在帝都多做停留。
他工作的醫院在南城。
那邊還有病人在等着他，所以他又匆忙趕了回去。
陸逸北搬到了榮園和陸卿臣他們一起住。
晚上吃了飯，陸卿臣照例在書房工作，陸逸北在自個兒房間學習。
因爲周六就要直播決賽了，所以宋星染在空房間裏練了一會兒。
一不小心就很晚了。
回房間的路上，她看見陸卿臣書房的燈還亮着。
宋星染敲了敲門，沒有得到回應，兀自打開。
陸卿臣正站在窗前，手裏拿着煙，看着窗外。
似乎知道進來的人是她，所以并沒有轉過身來。
“陸哥哥。”宋星染輕輕地喊了一聲。
陸卿臣抽了口煙，微側眸，薄唇微啓道：“就抽一根。”
他的聲音沙啞，像是在和她打着商量。
宋星染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他什麽意思。
這兩天他抽得很多，心裏很難吧？
看着窗戶邊立着的高大身影，他的背影看上去有些落寞感傷。
是那樣的讓人心疼。
宋星染什麽也沒說，向前走了幾步，雙手環上他的腰，從背後輕輕抱住了他。
陸卿臣的身子一僵，眸子越發幽暗。
“我知道你心裏很難過，但生老病死是世間常态，我們每個人都會走到這一步。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的肩膀可以借給你。”
她的聲音在背後響起，輕輕的，像是在安撫一個受傷的小孩子。
陸卿臣握住她的一隻手，然後轉過身來。
低頭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以爲我和陸逸北那小子一樣？”
這幾天那小子哭得眼睛都腫了，本來眼睛也不大。
現在看着就更小了。
宋星染搖了搖頭：“你和他不一樣，你是陸卿臣。”
你不能想哭就哭，你在别人面前，永遠都是最堅強的樣子。
陸卿臣明白她話裏的意思。
他有些無力的靠在牆邊，一隻手拿着煙，另一隻手握着她的手。
盯着她的眼睛，緩緩道：“我好像，從來沒跟你說過陸家的事。”
“嗯。”宋星染點頭。
她知道他現在需要傾訴，僞裝久了，想卸下包袱休息一下。
她樂意做他的聽衆。
“那年我七歲，陸卿寒隻有六歲。那個女人有了外遇，被我父親知道了。”
“父親很愛她，求她，對她說了很多很多好話，讓她留下來，希望她回頭看看這個家，但那個女人，可能是被所謂的愛情蒙蔽了雙眼。義無反顧的，要和那個男人在一起。”
說起以前的事兒，他的語氣淡淡的，眼神平靜。
宋星染知道，他口中的那個女人，指的是他的親生母親。
“但我父親不放手，死也不放。他愛慘了她。”
“你說，是不是很可笑？”說到這兒，陸卿臣寡淡的勾唇。
那笑容裏，盡是諷刺。
宋星染反握住他的手指，沒有出聲。
可笑嗎？一點也不。
是可悲。
陸卿臣抽了口煙，又繼續說到：“隻要父親不放手，她就沒辦法離開。所以她想了很多辦法逼迫他。兩個人，就這麽互相折磨着。又或者說，是父親一個人在遭受心理上的折磨。沒過多久，父親的精神狀态出了問題。”
“我還記得，那天晚上，太安靜了，我坐在客廳裏看書。樓上，響起了槍聲。”
“父親自殺了。準确的說，他是想以自殺相逼，想讓那個女人回心轉意。可那個女人，可能早就巴不得他早點死吧。”
“他死了，倒在血泊裏。我跑上去的時候，陸卿寒一臉呆滞的站在父親的屍體旁。”
“他目睹了全程。父親的血流到了他的腳邊，但他看上去似乎還是很平靜。”
“當時，他問了我一句話。”
“死了就解脫了吧？”
“很難想象，一個六歲的孩子，親眼看着父母争吵，父親死在自己面前。我不知道那時他在想什麽，他似乎從小就很安靜。”
“他沒有哭，沒有鬧，我也是。”
聽到這裏，宋星染的眼眶已經紅了。
沒有哭沒有鬧，這樣的童年，給他們造成了多大的心理打擊啊。
“那後來呢？”
宋星染握緊了他的手，出聲問到。
陸卿臣抽了口煙，然後緩緩吐出煙圈，眸光深邃。
“後來，爺爺沒有爲難那個女人，我們也沒有。因爲那是父親愛的人。”
“她要和那個男人遠走高飛。并且，帶走了我。”
“我以爲她會帶走我們兄弟兩人，可是那天，她隻帶走了我。走的時候，陸卿寒站在門口，看着我們的車子離開。他依舊沒有哭。”
“我所謂的，去哪裏都無所謂。一個七歲的孩子能有什麽要求呢？我竟然還想着她會在意自己的孩子，會想着，有朝一日，她能回去。”
“可是到了國外，她和那個男人找了個住所。”
“也不知道那個男人跟她說了什麽，她就把我扔下了。”
“把我一個人，扔在了異國他鄉。”
“什麽？她把你一個人扔在國外？你那時候那麽小，她的心到底是什麽做的？”
宋星染心裏一緊，連帶着聲音分貝都高了幾分。
“是啊，把一個七歲的孩子扔在國外，舉目無親，身上沒有半分錢。這無疑是想讓我死在國外。”
“那時，我靠着優于常人的記憶力，找到了他們住的地方。”
“卻眼睜睜的看着她和那個男人開着車子離開。”
“在爺爺找到我之前，我去幫人發過傳單，睡過大馬路……”
“那段日子裏，我逐漸變得不愛說話，不愛笑，不願意和外界交流。”
“被爺爺接回去後，醫生診斷說是自閉症。”
他說得風輕雲淡，甚至，嘴角勾着一絲笑。
宋星染突然抱住他，喉嚨有些哽咽。
原來，這就是自閉症的起因。
她難以想象，一個七歲的孩子在外國，到底受了多少苦。
她心疼了，疼得難受。
陸卿臣單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安撫道：“都過去了。我沒事。”
宋星染的眼淚滾了下來，将臉埋入他的胸膛。
陸卿臣看着快要燃完的煙，聲音暗啞道：“這麽多年來，爺爺是我唯一的長輩，亦父亦母，是我沒有照顧好他。”
他緊緊抱着她，腦袋埋入她的頸間。
良久，他聲音低沉道：“染染，我隻有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