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中心醫院。
宋星染來過很多次醫院,每一次來,都覺得這地方莫名的壓抑。
雪白的牆壁,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冷白的燈光打在每個人的身上,冷冰冰的。
死亡和新生,都在這一個地方上演。
但更多的,是壓抑和悲傷。
宋星染趕到手術室門口的時候,陸卿臣正站外面的樓梯口,手裏拿着煙。
自從上一次她繳了他的煙後,她再沒見他抽過。
可是現在……
“陸爺爺現在情況怎麽樣?”
她小跑着來到他跟前。
陸卿臣垂眸,看着她,那深邃的眸子漆黑一片,沉沉的。
整個人的氣場陰沉森冷,薄唇緊抿着。
這樣的陸卿臣令人心疼。
宋星染知道,他雖然平時表面上冷冰冰的,但很關心陸爺爺。
上一次陸爺爺出事兒,她就知道了。
她上前一步,忽然抱住他的腰,輕聲說到:“沒事的,我在這裏。”
陸卿臣緊緊的抱住懷裏的人。
就像是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了眼前的救命浮木。
他彎了身子,将腦袋埋入她的頸間。
陸逸北心神不定的在手術室外面走來走去。
急得都要哭了。
這時,醫生走了出來。
神色凝重。
側頭看向樓梯口處,喊了聲:“陸先生。”
陸卿臣放開宋星染,闊步走到醫生面前。
陸逸北着急的問到:“我太爺爺怎麽樣了?”
醫生低着頭,語氣沉重的說到:“抱歉,我們已經盡力了。”
這句話,就如五雷轟頂般,砸在所有人的頭上。
氣氛愈發的沉重。
陸逸北當即就哭了。
“不可能的,太爺爺不會有事的,上一次不都挺過來了嗎?”
說着,陸逸北就想要闖進手術室。
卻被旁邊的醫生攔住了。
“陸小少爺,請你冷靜一點。請節哀。”
最後三個字,是對一條生命最後的審判。
宋星染的淚水奪眶而出,但卻沒有哭出聲,而是輕輕的握住了陸卿臣的手。
陸卿臣的神色很平靜,但握着宋星染的手,卻是越收越緊。
須臾,他薄唇輕啓:“按照你們的流程來吧。”
他的話音剛落,一個穿着黑色風衣的男人突然闊步走了過來。
急促的腳步聲走廊中響起。
“陸教授。”
那醫生喊了一聲,衆人回頭。
便看見了匆忙趕回來的陸卿寒。
他身形修長高大,那張俊臉與陸卿臣有幾分相似,但看上去要比陸卿臣更柔和幾分。
着裝一絲不苟,隻是頭發有些淩亂,許是跑得太急了。
陸卿寒掃了一眼在場的人,聲線沙啞道:“怎麽樣了?”
“三叔~”陸逸北看見陸卿寒,一下子就哭得更大聲。
三叔怎麽才回來啊?
“抱歉陸教授,二次腦出血,原本風險就很大,沒救過來。”
“節哀。”
聽見醫生的話,陸卿寒什麽也沒說,靠在雪白的牆壁上。
微垂着眼簾。
神色很平靜。
他就像是一個冷冰冰的機器人,看不出什麽情緒。
隻是那雙眼睛,耷拉着,不知道是否有情緒外露。
宋星染沒想到,再一次見到陸卿寒,會是這樣的場景。
沒有人想遇見的場景。
陸逸北哭得很傷心,他在陸老爺子身邊待了好些年。
感情很深。
跪在老人家的床邊,看着被白布遮蓋的至親。
一邊哭一邊喊着“太爺爺”,念叨着:“都怪我,都怪我沒照顧好您。”
宋星染站在他旁邊,看着床上的老人,不知道他走的時候是否安詳。
也不知道,他還有沒有什麽話想對他們說。
沒想到,今天早上的那通電話,竟然成了老人家對他們最後的遺言。
宋星染不禁想起她剛開始追陸卿臣的時候,所有人都反對,第一個站出來支持她的人,是陸爺爺。
他讓她多擔待陸卿臣,最後一天,還操心着他們的婚事。
他總是閑不住,想要撮合她和陸卿臣,他是她見過的,最和藹慈祥的老人。
音容笑貌盡在眼前,卻也隻能成爲回憶了。
宋星染擦了擦眼淚,低低的說到:“您放心,我會照顧好他的。”
屋外的陸卿臣站在走廊上,神色凝重。
看了眼靠在牆邊的陸卿寒,淡淡的說到:“看了?”
陸卿寒點頭,神色平靜。看不出什麽喜怒哀樂。
“今天早上,他還跟我念叨你。”陸卿臣透過窗戶,看向室内。
那一抹刺眼的白色,冷冰冰的。
“說了什麽?”陸卿寒的語氣沒有波瀾。
“關心你的終身大事。”陸卿臣薄唇微啓,摸出兜裏的煙,遞給他一支。
陸卿寒搖了搖頭:“不抽。”
陸卿臣沒說什麽,冷白的手指夾着煙,不緊不慢的說到:“找一個吧,不要再讓他擔心了。”
說完,他邁開修長的腿,朝着樓梯口走去。
陸卿寒有些無力的靠在冰冷的牆上。
墨黑的眼眸裏泛起一絲水霧,他低頭,看着自己的手。
他是神經外科的專家,這雙手,救過很多人的命。
到頭來,竟然連自己的爺爺都救不了。
呵。
心底浮上一抹内疚和無奈。
他微斂眸,很快,眼中又恢複了一片清明。
老爺子的後事在陸卿臣的安排下很快就辦完了。
出殡那天是星期二,帝都很多有頭有臉的大人物都來了。
許是因爲秋季,所以天空飄着小雨。
就連天氣,都悲傷了許多。
宋星染撐着一把黑色的傘,站在陸卿臣身旁。
陸逸北眼睛哭腫了,雨打在他的頭發上,臉上,混着淚水,分不清了。
他記憶裏那一聲聲慈祥的“北北”以後再也聽不見了。
那個總是給他零花錢,嚷嚷着他減肥的太爺爺走了。
陸逸北擦着眼淚,看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泣不成聲。
宋星染側目,看了眼身邊的陸卿臣。
他出奇的平靜。
隻是那雙眼睛裏布滿了血絲,雙拳緊握着。
她知道,他很難受。
這是他唯一的長輩。
走了。
因爲他是這個家裏的主心骨,因爲他是陸氏的掌權人,因爲他是陸卿臣。
所以他不能哭。
細小的雨打在傘面上,又順着傘面滑落。
緩緩的,滴落在地面上。
逐漸浸入泥土之下。
消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