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問月想着冷若霜過了那麽久的孤獨日子，該好好玩一玩。
她叮囑丫鬟一番，讓她小心應對，便帶着冷若霜從後門溜出去。
“你經常這麽做？”冷若霜難得好奇。
在她的印象裏，這種勳貴人家的千金小姐一般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會像她這樣天天往外跑。
江問月笑道：“沒錯，不然那次我也不會撞上你了。再說，這服裏面待着也沒什麽意思，還不如去外面。”
外面熱鬧，有煙火氣，更重要的是能買到不少好吃的，更好玩兒的。
街上人來人往，叫賣聲，打鐵聲，小孩子的歡笑聲，全都交織在一起，形成獨特的煙火味。
冷若霜靜靜地看着這一切，以前執行任務時，她也經常出宮，會到外面轉轉。
但也不過是看兩眼，從來沒有真正融入。
“你嘗嘗這個蘿蔔絲餅，外酥内軟，不要太香。”江問月買了兩個，她們一人一個。
冷若霜嘗了嘗，她還沒怎麽吃過這些小吃，味道是不錯，對她來說有些新奇。
以前在訓練營裏，頭子用很嚴肅的口吻跟他們講：“在外面不能随便吃東西，最好是自帶幹糧跟水，幹我們這一行的，仇家不少，指不定哪一天就有人給你下毒。”
因此她這會兒都還有些恍然。
江問月拉着她的袖子往前走：“還有很多好吃的，味鮮齋的荷葉雞就不錯，我等會兒再帶你去。”
冷若霜有些不适應，想要回去。
“我知道你不習慣，但是你現在已經重獲自由，不必再去過那種在這刀口上舔血的日子。”
她希望冷若霜能慢慢習慣，這樣等她找到家人，就可以回歸正常。
冷若霜若有所思，眼眸輕晃。
“走了，吃荷葉雞去！”江問月一把抓過出神的她，快步趕往味鮮齋。
這味鮮齋是京城裏頭有名的酒樓，爲了打響招牌，他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推出新菜，味道那叫一個鮮美，因此有不少權貴人家來此光顧。
冷若霜仔細打量這裏，不明白江問月爲何這般興奮，她對飲食不大注重，能果腹就行。
她不明白這荷葉雞有什麽好的，她以前也就是打野雞，自己架着火烤。
兩人上了三樓，要了雅間，江問月熟練地對店小二道：“要兩份招牌菜，再要一份荷葉雞。還有熟牛肉。”
沒一會，飯菜就擺滿一小桌，畢竟她們隻有兩人，也不能點太多。
冷若霜嘗了荷葉雞，不由得愣住，荷葉的清香滲進雞肉裏，吃一口，滿口都是荷香。
她愣了愣，這味道的确不錯，不會油膩，反而有種清爽的感覺。
“好吃吧，他們家的荷葉雞可是一絕，要不是我經常來這，是這裏的熟客，怕還吃不到嘴裏。”
冷若霜沒說話，她太久沒有嘗過這種煙火氣，這會還有些發愣。
“說我帶你去聽人說書！”
江問月張羅着一切，她就是想讓冷若霜好好感受一下，讓她嘗一嘗煙火氣，看看尋常人都是怎麽過日子的，這樣她也能早點适應。
此刻，有不少人坐在那兒聽人說書，都聽得津津有味。
“話說有戶人家，家裏有個孩子，生的是玉雪可愛，聰明伶俐，一家人将她視若珍寶，卻不想這孩子被拍花子拐走，父母差點哭瞎一雙眼睛……”
後來這父母尋孩子苦尋十年，想要見到她。
那被拐走的孩子漸漸長大，她缺手缺腳，回官府送回後，那對一心想尋找女兒的父母，卻覺得女兒是個累贅。
台下已經有人在罵：“這對父母簡直沒腦子，孩子斷手斷腳，他們不去查查原因，反倒怪自己女兒是累贅。”
“可不是，好不容易給盼回來了，結果還嫌棄。”
一片議論聲中，冷若霜憤然離席。
故事裏的姑娘跟她有相同的遭遇，都是自幼被拐賣，吃了不少苦頭。
好不容易回到父母身邊，結果卻被嫌棄，這樣悲慘的結局讓冷若霜久久不能平靜，心裏就像是堵了一團棉花，堵得心裏發慌。
這是最近風靡的話本子清官判案其中的一則小故事，江問月心裏也暗罵，怎麽偏偏講這段，這不是往冷若霜的心上紮刀子麽。
她火速追了過去，輕聲安撫她：“你别難受，那不過是一個故事，說書人不說慘一點，哪有人聽呢，他不過是爲了賺錢。”
興許是她的安撫起了一點作用，冷若霜的腳步慢了下來。
沉思片刻，她反問道：“你說，我爹娘要是看到我如今，會不會失望？”
原來她是擔心這。
江問月緩緩搖頭，笑說：“怎麽會，想來你小時候一定深受父母寵愛，所以心裏一直念着他們。既然他們這麽疼你，那你無論變成什麽樣子他們都不會失望。”
這話安慰到冷若霜，她胸口沒那麽堵了。
“既然都出來了，那就一次玩個夠，我們也不聽什麽說書了，一塊去遊湖好了。”江問月想讓她心情好點。
她吃了那麽多的苦，受了那麽多的罪，是該好好放松放松。
清風輕拂，船隻輕晃。
她們兩人坐在船舫上，靜靜觀賞周遭景色，冷若霜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心裏漸漸平息下來，感受到一絲久違的甯靜。
正當兩人沉醉景色之際，耳邊突然傳來幾聲男子的笑聲。
江問月轉臉一看，隻見對面船上站着幾個穿着精緻的年輕男子，手裏還拿着把扇子，毫不掩飾地用目光打量她，這讓她很不适。
其中一位公子扇着扇子，緩聲道：“姑娘真是生得一副好容貌，誰看了都會稱贊，身形也不錯……”
聽他對自己評頭論足，江問月眉頭微皺。
還沒來得及開口，那位公子又道：“就是不明白你旁邊這位姑娘爲何戴着面具，是不想被别人瞧見自己的容貌麽，還是在玩什麽遊戲？”
“估計是怕人，膽小。”另一位公子也很好奇。
聞言，冷若霜不自覺地摸了摸面具。
江問月聽着這些議論聲，想起冷若霜之所以戴面具，是爲了遮住那道紅印。
其實那道紅印沒什麽大礙，反而爲她增添了幾分妖娆，更加凸顯她的容貌。
“要不你把面具摘了，抹上點胭脂，那就不會明顯。”
江問月小聲提議，希望冷若霜能夠成爲了能夠逐步融入常人生活。
摘掉面具麽。
冷若霜下意識地否決：“不必，這樣就挺好，我已經習慣了。”
又是習慣，江問月歎氣。
不過想到她是因爲做暗衛才養成的這些習慣，她也就沒多說，或許等她日後回歸平靜後，不用旁人勸就能摘掉面具。
此時，雲遲在河邊的酒樓喝酒，身旁坐着好友孟慶。
兩人交談幾句，忽見江問月帶着冷若霜從船舫上下來，都愣了愣。
“殿下，這兩人一人是你的白月光，一人是你的朱砂痣，你看到她們倆待一塊感覺如何？”孟慶的話裏滿是調侃的意味，還意味深長地打量江問月她們。
他早問了，一來是想知道雲遲爲何會選擇江問月，這京中可是有無數貴女想嫁給太子，二來，他想弄明白他爲何要放冷若霜走。
當時，雲遲手指輕輕摩挲着冰冷的酒杯，靜默片刻，淡聲道：“因爲我做了個夢，夢縱然荒誕不經，但讓我覺得，我該選她。”
還詳細借着夢跟孟慶說明了前世的事，聽得孟慶啧啧感慨。
此時，雲遲還是有些驚訝，他沒料到冷若霜跟江問月關系這麽好，還帶她來遊湖，冷若霜性子那麽冷，能跟她一塊來，說明她不排斥她。
此刻他才了然，怪不得江問月之前那般氣憤，還跟他要冷若霜的死契。
“殿下在想什麽，想得這麽出神？”
孟慶本來還想再調侃幾句，這可是難得的好機會，但對上雲遲那雙微冷且深沉的眼睛後，又将話咽了回去。暗道，不愧是太子，這壓迫感夠強。
“沒想什麽，我也該回宮了。”雲遲說着将酒杯放下，準備起身離開。
到這會他心裏還在感慨，冷若霜對江問月是與衆不同的，仔細想想，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她對自己的态度始終如一，從未親近過。
他前世恨不得将她捧在心尖，今生拿金銀令牌給她，就是想讓她離宮後有個倚仗，但是她都沒多看，直接拒絕，一副不想跟他再有瓜葛的模樣。
雲遲邁步離開，孟慶緊随其後：“殿下這麽着急做什麽，不如我們也去遊湖。”
“不必。”
他拒絕得很幹脆，同時心裏有了主意。
翌日，天剛亮，雲遲便讓人去相府傳話。
正在梳妝的江問月還以爲自己聽錯：“你說太子殿下要帶我去郊遊？”
“是的小姐，外頭傳話的人是這麽說的。”
小丫鬟說着，拿起一根新簪子爲她戴上。
江問月讓人把傳話的叫來，當着面說：“我身子有些不爽，怕是不能去，你回去轉告殿下，還是以後再說。”
她現在隻想幫冷若霜融入常人生活，順便幫她找家人，沒什麽心思去郊遊。
傳話的人卻道：“江二小姐，殿下還說了，讓您别忘了答應過他的事。”
這話倒是提醒了江問月，她這幾日有些忙，差點忘了這事。
想了想，她最終點頭應下。
消息總是傳得很快，眨眼就傳到江丞相耳裏，他又對她敲打一番：“你身爲相府小姐，記住，做任何事都要想到相府的顔面，要注重一言一行，萬不可馬虎大意，要是惹殿下生氣，看我饒不饒你！還有，一定要好好梳妝打扮，别穿得那麽素，不知道的還以爲相府在苛待你。”
“女兒記住了。”
江問月并不想跟她争論什麽，經曆了種種，她漸漸明白一個道理，跟他争論是沒用的，因爲他總是喜歡用長輩的身份壓她，還喜歡擺高高在上的架子。
既是如此，那就沒什麽可說的。
沒過一會，大夫人就讓人送來衣服跟首飾，比上一次還名貴，看得小丫鬟啧啧稱奇。
“小姐，這钗環可真漂亮，還有這根玉簪子可真好看，水色明亮通透，一看就是好東西！”
聞言，江問月無聲地笑。
要見太子，大夫人能不拿出好東西麽，要是她再穿着那些素色衣裳，戴着簡樸的首飾，那外頭可能就要傳她苛待庶女了。
幾個丫鬟忙碌起來，将江問月仔仔細細打扮了一番，一邊打扮一邊感歎，自家小姐的底子真是太好了，怎麽打扮都好看。
靜靜地看着鏡子裏那個被打扮得精緻出塵的自己，江問月并不是很高興，反而一臉落寞。
見狀，冷若霜忽地想起前世的事。
她依稀記得，前世的江問月是很愛太子的，那種摯愛連她這個冷若霜冰的人都能感受到，但不知爲何今生好像變得不一樣了。
此時丫鬟們都退了下去，冷若霜低聲問：“你想嫁給太子麽？”
江問月怔了怔，過了好一會才答：“想與不想已經不是我能決定的了，這是皇帝賜婚，不是我一個庶女能抵抗的。”
她要是敢說自己不想嫁，相府上下一定會活吃了她。
冷若霜蓦地想到自己的死契，仔細說來，像她這樣一等一的暗衛是很難求的，一張死契更是價值連城。她起初想不明白，爲何太子會将這張死契交給江問月，現在卻是隐隐猜到一些。
“你不必多想，這是我跟他的事。”
江問月以爲她在爲她的婚事擔憂，反過來安慰。
她不嫁是不可能的，就算她用力反抗，相府也是絕對不允許的，說不定會将她強行塞進花轎。
再一想，冷若霜過去沒有自由，她作爲相府庶女又何曾有自由，也就是能出府閑逛，到最後還是得鑽進這牢籠裏。
方才大夫人的嬷嬷也私下敲打她：“二小姐，夫人說了，您代表的是我們相府，不能任性妄爲，好好跟殿下相處。”
江問月哪有不明白的，她若是不答應，大夫人有的是法子對付她。
她幾句将嬷嬷糊弄過去，心裏卻不舒坦，要是可以，她遲早要掙脫相府這牢籠，過随心所欲的日子，不再受他們管束，也不想成爲相府的棋子。
收回視線，她喝了兩口茶潤喉。
站在一旁的冷若霜眼眸低垂，片刻後，她忽然開口：“你答應太子的邀約是不是有我的緣故？”
她何其聰明，一下猜到根本。
一定是這樣，不然死契不會那麽容易到手。
若非如此，江問月怎麽會滿臉都是不情願，眼神也充滿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