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問月點頭,她面色如常,神色平靜,眼底未起絲毫波瀾。
她知道江丞相突然關照,都是因爲季神醫收她爲徒的緣故,不然都不會多看她兩眼,更别說用這個溫和的聲音跟她說話。
江丞相又囑咐了幾句,才讓她離開。
他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妥,決定親自去送季風。
丞相一路追過去,總算跟上季風的步伐。
“丞相可是有什麽事要指教?”
季風見他步履匆匆,還以爲他追過來要與他商量什麽事,便停下腳步。
丞相連連擺手,喘了一口氣,道:“那倒不是,季神醫跟我客氣,我就是跟你一見如故,想來送送你。”
“多謝丞相看重。”
季風始終客客氣氣,面上帶着笑容,卻極具疏離感。
兩人聊了幾句,話又扯到江問月身上。
“多謝神醫收我女兒爲徒,這是我們江家的榮幸,本來想請你喝幾杯酒……”
丞相話還沒說完,就被季風打斷:“丞相太客氣了,不必喝什麽酒,隻要好好待她就行,我看到院子有些破舊,連凳子都少了腿,她好歹也是侯府千金,傳出去未免叫人笑話。”
“神醫這話說的不錯,是我平日裏太忙,疏忽她了。”
丞相面色尴尬,季風也知道,他這是在扯謊。
再怎麽忙,自家的女兒總該關心關心,而且這後院裏的事,多半都是大夫人做主。
不過他并沒有多說,隻道:“不說别的,那凳子總該換換。”
“這是自然。”
這一番敲打後,丞相也清醒了幾分。
平心而論,他确實不大關心江問月這個庶女,她愛吃什麽,喜歡玩什麽,他一概不知。
同時他心裏還生出一股子怒火,也不知大夫人是如何管理這後院的,讓他在神醫跟前丢了臉。
回到府上,他立馬去找大夫人。
“丞相這是怎麽了,莫非在外頭遇到什麽難事?”大夫人有些奇怪。
丞相在桌邊坐了下來:“你對問月也太差了些,那院子破破舊舊的,實在不像話,連把椅子都是缺腿的,你這個嫡母怎麽當的?”
大夫人眼底迅速閃過一抹驚訝,不過很快消失不見。
弄了半天,原來他是爲了這事。
“丞相别氣,是我照顧不周,我會設法彌補,你也累了,趕緊歇息歇息。”
大夫人也是有些本事的,三言兩語就将此事揭過。
次日,她讓下人去打聽了下,得知那位季神醫去過江問月的院子,她瞬間了然。
怪不得老爺态度大變,以前他從不過問。
她尋思了一陣,吩咐嬷嬷:“你去把那匹新得的綢緞取出來,找個丫鬟送到二小姐院子裏,快去。”
“您是說二小姐?”嬷嬷有些不敢相信。
那不過是個庶女,照理說,這新到的綢緞怎麽也輪不到她,因此她心生疑惑。
大夫人看她一眼:“還愣着做什麽,趕緊送去,我說的就是二小姐,難道還要我再多說一遍?”
“不敢!”
這匹新綢緞原本是打算送給江惜媛的。
畢竟是自己親生女兒,又是嫡女,大夫人自然疼她,好東西都往她那兒堆。
被丞相敲打之後,她也不敢太苛刻江問月,便想趁機彌補。
不然哪天傳出嫡母苛待庶女的事,她的臉也沒法擱了,畢竟她也是要臉面的。
江惜媛得知此事後,就像是被踩着了尾巴的貓,幾乎快要氣炸。
“不行,那種好東西不能給她,她一個庶女,不配穿那麽好的料子。”
越死越想越惱火,江惜媛閉了閉眼,緩緩吐出一口氣,叫來貼身丫鬟:“趁綢緞還沒送過去,你趕緊找一人攔住,把那些綢緞都給我弄碎,劃破,不能給她好的!”
“是,小姐你别生氣,奴婢這就去辦。”
江惜媛怎麽可能不氣,這綢緞本就該是她的,她還想拿來做幾身新衣裳呢,不想眨眼間就被母親送給江問月。
送綢緞的丫鬟很快被攔了下來,攔人的丫鬟說道:“我有個針線活,得讓你幫幫忙。”
“不成,我還得送東西給二小姐呢。”
“這有什麽,直接再找人送就行,我平時難得求人,這回你真得幫幫我。”
說着,這丫環偷偷給另一個小丫鬟使了個眼色,讓她接過裝綢緞的箱子。
江問月收到箱子後,打開一看,眼睛不由得眯了眯。
伺候她的小丫鬟見狀,趕緊上前一看,看着箱子裏破碎的綢緞,不由得到抽了口氣,緊接着生出一股怒氣。
“小姐,這得禀告大夫人,這些丫鬟欺人太甚,這好好的綢緞就這麽給毀了。”
江問月卻讓她不要聲張,她壓低聲音說:“你當是誰幹的,不用猜,也知道是我那位好姐姐,就算告訴大夫人她會護着她,先别急,總有法子對付她。”
她多多少少能猜出些原因,想來是因爲神醫收她爲徒的緣故,江惜媛便心生嫉妒。
人的嫉妒心往往是可怕的,眼前這堆破爛的綢緞就是證明。
丫鬟心疼自家小姐:“可這綢緞是好料子,要是完好的話,還能做兩身新衣裳,小姐已經很久沒穿過新衣了。”
“不礙事,時候不早了,我這裏不用伺候,你下去歇息吧。”
合上箱子,江問月緩緩搖頭,江惜媛未免也太急躁了些。
次日晌午,用過飯後,大夫人讓江問月跟着她一塊去花園轉轉。
“我也是忙糊塗了,忘了關照你,你院子裏那些東西,我會叫人給你換成新的。”
江問月行了個禮,說了幾句感謝的客套話。
她深知,大夫人絕不可能無緣無故關心她,想必是昨日師父來院子裏的緣故,他們還是在意自己的臉面的。
“對了,我昨日讓人給你送去的新綢緞你可喜歡?”
江問月故意裝傻:“綢緞倒是好綢緞,花樣也好,就是太破碎了,是母親特意考驗我的繡工麽,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縫補起來。”
什麽,破碎?
大夫人何其聰明,瞬間便知道是誰動的手。
她臉色微沉,心中暗道,她這女兒未免也太沉不住氣,不過是一匹綢緞而已,送了也就送了,她反倒摻和。
而且這綢緞還是她命人送去的,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她故意刁難庶女。
她心中生出一股惱意,随即道:“想必是送錯了,這也不打緊,我再另外送你一些首飾。”
這回她故意将原本打算送給自家女兒的那套新首飾,轉送給江問月,這也算是一種懲戒,讓她長個記性,以後不能胡來。
江惜媛還不知道此事,還以爲自己出了一口惡氣。
傍晚去花園散步時,瞧見江問月坐在亭子裏,她臉色微微一變,幾步上前:“你不在你的院子裏看你的醫書,來園子裏閑逛什麽?”
原來她真是在嫉妒她學醫之事。
“看書看得乏了,便來坐坐,姐姐有什麽事嗎?”江問月聲音平靜。
看她這副淡然自若的模樣,江惜媛心裏更來氣。
目光落在她頭上,江惜媛眼睛微微一眯,又看了一眼她的脖子:“你老實說,這些首飾從哪裏來的?”
“姐姐何必動怒,這是大夫人是我的,她說可憐我一年到頭都沒什麽好首飾,便送了我一套。姐姐要是喜歡,我摘下來送給姐姐就是了。”
江惜媛聽了,臉色氣得發青。
上回母親說過,她會準備一套新首飾給她,她已經盼了好幾日,沒想到竟然落到她手裏。
一口氣梗在胸口,是上不得上,下不得下,堵得她心裏難受。
她瞪了江問月一眼,嘲諷道:“我首飾多的很,不稀罕你戴過的,再說了,烏鴉即便再怎麽打扮也成不了鳳凰。”
說完,她便憤然離去。
看着她遠遠離去的身影,江問月身邊的小丫鬟輕輕拍了拍胸口。
“剛剛大小姐那樣子好吓人,說的話也太難聽了。”
江問月卻道:“她說的難聽話還少嗎?要是全都在意,我早就被氣死了。”
這會兒,大夫人那邊正在爲江惜媛張羅親事。
她想爲女兒選一門好人家,選的那些人都是門當戶對的世家公子,不管嫁到哪一家都不會吃虧。
丫鬟将那些畫像呈給江惜媛,然而她隻大概翻了翻,誰都看不上。
“你啊你,未必也太挑剔了,又沉不住氣,以後如何是好。”大夫人語氣無奈。
江惜媛卻很委屈:“可是那綢緞跟首飾,娘要你說好要給我的,現在卻送給江問月那丫頭。”
她越想越氣。
大夫人挨着她坐下,拍了拍她的手:“這有什麽可氣的,我這麽做,也是想消磨消磨你的性子,不能太急躁,你是嫡女,用不着跟一個庶女計較。”
話雖如此,可江惜媛看到江問月頭戴原本該屬于她的首飾,她怎麽可能不氣。
話說回來,她看不上那些世家公子,也是因爲二皇子。
她迫不及待地想見他,一回到自己屋子,她就令人去打探消息。
等她終于如願以償見到二皇子時,卻發現他态度有變,看上去比之前淡漠。
“我讓人給殿下捎了那麽多封信,殿下一封都不回。”
她在二皇子跟前露出小女兒情态,聲音還有些哽咽,聽上去十分委屈。
二皇子愣了下,稍稍拉開距離。
在他看來,江惜媛不過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現在這枚棋子失去利用價值,那就對他沒有任何意義,等同于廢物。
“我要辦許多事,忙都忙不過來,哪有空給你回信。”
江惜媛本來還有些怨氣,聽他這麽說,心裏那股子怨氣頓時消失殆盡。
她親自沏了一杯茶:“你先喝口熱茶,我們慢慢細說。”
“不必,我就是過來瞧瞧你。”
二皇子有些敷衍,他本不想見她,但又怕她察覺到什麽,到時候橫生枝節。
江問月一聽這話,眼眶不禁泛紅:“原來殿下心裏是記挂着我的,這幾日殿下不回信,我是茶不思飯不想,我娘都說我瘦了一圈。”
她是真的想他,每日都想見他,可她到底是閨中女,不能輕易出門,見他一面不容易。
二皇子卻根本不當一回事,這些所謂的思念對他來說是一種負擔。
一枚棋子而已,若是與她生出感情,那會壞了他的大事。
他喝了兩口熱茶,淡聲說:“不是我不來,我也有苦衷。”
嘴上說着有苦衷,心裏面卻在盤算要怎麽甩掉她。
當然,他絕不可能承認自己變心,若是承認,便多出許多麻煩。
“什麽苦衷,殿下告訴我,我願與殿下一同分擔。”
江問月激動地抓住他的手臂,想知道到底是什麽事阻撓他來見她。
見她這副模樣,二皇子便知,她恐怕沒那麽好甩掉。
他閉了閉眼,露出幾分疲态,低聲說道:“我也想娶你,同你在一起,這樣我們就能天天見面,可是我母妃不答應。”
什麽,皇妃她不同意?
江惜媛心裏涼了一截,不過還是有一絲希望:“那殿下好好勸勸娘娘,或者去找皇上,想必皇上會答應我們的婚事。”
若是能嫁給二皇子,那些世子又算得了什麽,江問月以後再怎麽逞能也比不過她。
這一切她都盤算的好好的,不想生變。
然而下一瞬二皇子就潑了一盆冷水過來:“父皇他也不答應,我還是偷偷摸摸過來見你,想把事情跟你說清。”
“這不可能,殿下你莫非是在騙我……”
江惜媛聲音有些顫抖,眼裏滿是難以置信。
若是連皇帝都出手阻撓的話,那他們的婚事沒有任何勝算,她就别想跟二皇子在一起。
一想到這,她臉色不由得發白,眼眶紅得可怕。
“我幾時騙過你,我若是想騙你,我今日便不會過來。”
二皇子長歎一聲,故意用無奈的語氣說道:“我也是無可奈何,我在父皇跟母妃跟前說了不少你的好話,可他們還是不答應,既然如此,我也不能再耽誤你,從此以後,我們就一刀兩斷吧。”
“……”
江惜媛張了張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感覺自己的後腦勺被什麽東西重重擊打了一下,腦子都是暈的。
這怎麽可能呢,她還盼着跟他成親呢,結果眨眼間就成了幻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