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那會兒,天陰沉得厲害,厚厚的、低低的、灰黃色的濁雲滿天。
袁大妹就是在這樣的一個天氣裏,被婆家人趕出的家門的。
哪怕她已經把所有的衣裳都裹上了身,冷風一激,還是凍得直哆嗦。
她真的被休了,婆家以九年無子之由把她休了。
袁大妹用滿是凍瘡和裂痕的手,摸着自己的眼角,如此悲傷卻無一滴眼淚。
近幾個月她男人與他家表妹,肆無忌憚的在她面前打情罵俏。
如果說一開始她還試圖表達自己的憤怒,可頭一遭,不過是罵出了一句賤人,就被她男人賞了一個大嘴巴子。
痛得她感覺牙齒都松動了,那一刻除了憤怒,還有來自心底的恐懼。
她怕往後挨打成爲家常便飯,也怕婆家連挨打的機會也給不了她多久。
十幾歲的小姑娘,還比她長得好看,婆婆親妹子的閨女,她無半分勝算的可能。
果不其然,幾個月時間,苟老大連打她都嫌晦氣了,攆了她去豬圈旁打地鋪。
前天,人家表妹就在晨起的時候,隻做了一個惡心嘔吐樣,孩子的影子都沒見着,婆家連最後的地鋪都不讓她打了。
從此以後她沒家了,哦,不,她還有一個在青縣下遊村的娘家。
不知道她若是回去給自家弟妹帶孩子,弟妹會不會容她住上一年半載,她真的能幹很多家務活兒.
忐忑着,袁大妹慢吞吞的往青縣的方向走去,走到最後她已經感覺不到腿腳的知覺了。
整整走了一個晚上加一個白日,頂着風雪終于回到了生養她十八年的下遊村。
在敲開娘家大門的那一刹那,不知爲何,所以的委屈湧上心頭。
當後娘痛罵她之時,早已眼淚幹涸了的她,居然痛痛快快的大哭了一場。
讓她沒想到的是,娘家人毫無顧忌的接納了她回娘家,弟妹還花了重金給自己看病和調理身子骨。
仿佛做了一場噩夢剛醒來,娘家因着弟妹紅火起來的日子,讓她恍恍惚惚。
比起出嫁前後娘對她的使喚,出嫁後她才領會到了,什麽才是真正的磋磨人。
不過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甚至算得上貧窮的農家,吃飯還要分出個三六就等。
稀飯最上頭,最稀薄的那層永遠是她的,同樣的兒媳婦兒,幾個小叔子娶的弟妹們就比她的待遇好。
幹得比牛多,吃得比雞少,就這是她在婆家的真實生活寫照。
所以,當娘家人接納了她的歸家後,她如同掙脫了牢籠一般的舒坦。
逃荒時,在麻柳縣黑溝村看的那一出大戲,簡直是大快人心,說她心眼小也好,心眼壞也罷。
看着那家子吃虧倒黴,她就說不出的高興,說不出的痛快。
走出了蜀地,跟着弟妹說是逃荒,倒不如說是遊山玩水,何其有幸!
在被海盜擄去了盾魚島,差點被海盜欺負的時候,丁甲冒着被暴露的風險,救了她,連着在夜裏給她守了半月的夜。
從來沒有想過再嫁人的她,和這個不善言辭的老實人,竟然有了一段美滿的姻緣。
兒女雙全的她,哪怕七老八十了,還是忠勤侯府最受人尊敬的姑太太。
後娘有一句話真的說對了,做姑娘的時候,辛苦帶大的弟弟真能給她撐腰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