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出頭,溫柔準時到了片場,等妝造的空隙裏才聽說女五号金玉已經定了演員。
這樣的大長篇劇本,就算是女五,戲份也會非常多,塑造得好的話,很容易借角色人設出彩。
造型師給溫柔梳發型的間隙,溫柔聽見了這回事。
但除了知道那位女五的演員叫雲艾之外,其他的一概不知,她還急着借妝造的空隙背台詞。
但雲艾則相反,還沒開始拍攝的時候,她就已經在劇組聽聞了很多關于女主角的傳言。
有很多人暗地裏悄悄說溫柔是溫氏銀行的大小姐。
雲艾聽見那些壓低聲音的議論,皺了皺眉。
雲艾生得清秀,并不是最抗打的主角臉,所以雖然帶資進組,也沒有硬挑主角團的角色來演。
屈居人下沒什麽,但聽說女主角也是沒有演戲經驗的新人,雲艾總是心裏有些不平。
此刻還聽了這些傳言,更是心裏有些冒火。
此刻她一邊做造型,一邊莫名其妙地問化妝師,
“溫柔和溫氏有什麽關系?”
雲艾的化妝師嘴上也不太忌諱,
“大家都說溫老師是資方帶來的人,是華氏傳媒的人,上次還有個小配角試圖在她面前露臉,居然想演雲老師您這個角色。”
“不過求溫老師也沒什麽用,那個小配角還是第二天就殺青離組了。”
雲艾皺着眉,
“你說溫柔是華氏傳媒的人?”
明明她才是華氏傳媒帶進來的人。
溫柔這号人是從哪蹦出來的?
化妝師八卦道,
“上次小華總來視察,就是來看溫老師的,我們都還沒看見小華總的人影,溫老師就離組了,大家都猜到了,小華總就是來看溫老師的。”
化妝師八卦的語氣聽得雲艾心裏不舒服得很。
雲艾覺得有夠好笑的,冷笑一聲,略擡高了一點聲音道,
“看溫柔?”
“如果華總是來看溫柔的,把我二姐放在了哪裏?”
化妝師很難不聽出來點别的意思來,手上動作不自覺一停,
雲老師的二姐…和小華總?
雲艾冷眼看着鏡子裏的化妝師,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警告之意不能更明顯了,
“我才是華氏傳媒帶來的人,小華總是我姐夫,我姐姐是小華總的未婚妻,溫柔這個人我之前聽都沒有聽過,更别說她是溫家的人,不知道哪裏來的人,姓了個溫就敢在劇組放自己是溫氏國際銀行千金的謠言,以後你要是聽見還有人說這種謠言,一定要澄清,我姐姐可沒有她這麽一号姐妹。”
化妝師表面上不敢表現什麽,心裏卻一個卧槽,
溫柔不是溫氏的大小姐?
那也就是說和華氏也沒有關系,和資方也沒有關系啰?
化妝師趕緊閉緊了嘴,不敢再亂說。
周圍的人聽了這話,多少有點想法,
溫柔不是溫氏銀行的千金?
那爲什麽溫柔一點都不否認?
就像是默認了一樣。
而且導演們對溫柔态度這麽好,怎麽看都像是大有來頭。
搞得他們都信以爲真。
但更爆炸的是,溫柔和溫氏銀行沒關系,但是這個新來的女五号卻是大有來頭,和溫氏華氏都有關系。
周圍的人竊竊私語。
雲艾簡直想翻白眼。
這年頭,娛樂圈裏想和豪門扯上邊的人太多了。
腳上的泥巴還沒有洗幹淨就急着往上貼。
她表姐怎麽可能和這種人扯上關系。
她擡頭看向鏡子裏的自己,
“今天有一場群像戲,我記得要和溫柔在一個大景裏。”
雲艾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和妝面,
“這套太素淨了,我看我的造型裏還有一條紅色的裙子,我換那套,你幫我做那套衣服用的造型。”
化妝師猶豫了一下,
“那件衣服不太合适,如果雲老師覺得太素淨了,可以選那套冰藍色的衣裙,也很好看,還不會太影響畫面。”
雲艾服了,冷笑了一聲,
什麽叫影響畫面?
不就是不能比主角顯眼嗎?
可有些配角,不就是站在人群裏也能被人一眼看見嗎,
爲什麽不能換?
雲艾闆着臉,冷聲道,
“這場群像戲有規定不能穿那套嗎?”
造型師猶豫了,
這倒也沒有。
但是,她記得溫老師今天也是紅衣。
雲艾這裏再要換紅衣,恐怕是不合适。
但是化妝師想再勸,卻被雲艾一個眼神看得不敢多說。
化妝師想想也是,
這位才是敢明說自己和華氏有關系的大千金。
何必得罪她啊?
化妝師沒有再說話了,從防塵袋裏拿出那套衣裙遞給雲艾。
雲艾把化妝師帶回自己的個人化妝間,砰一聲關上門,隔絕了那些好事者的視線。
溫柔和周琛對過一遍戲,已經胸有成竹了。
進片場布景前互相給對方打氣。
這是他們改戲後的第一場感情戲。
雖然他們的戲份不多,在群像戲裏也不算是多争鋒,但卻是宮楚二人向對方走去的第一步。
這場的重頭戲還是在于蘇愈和雲艾的初遇。
畢竟雲艾演的角色是蘇愈的官配。
夜色撩人,煙花一響,綻放在天空上,從半空飛墜散落星如雨。
街上人影交錯,羅绮翻翠,有穿着胡族服飾的人圍繞着鬧哄哄的人群跳舞。
金吾衛帶刀巡查穿梭于人群,人們高呼金吾衛大人辛苦,金吾衛也賀生民太平。
表演劍舞的男子,身旁有女子敲鑼打鼓,待男子舞完,女子就将鑼鼓反過來,裝從觀衆那兒讨來的賞錢。
婦人抱着孩子含笑,壯年男子攜童,面有榮光。
滿街燈火輝煌,逗龍飛桃紅柳綠,管弦聲不絕于耳。
太子楊儒和年輕門客談笑風生,并肩笑談上了畫舫。
貴女小姐們三三兩兩,衣着錦繡,雲鬓珠繞,掩嘴而笑。
畫舫之上,來往皆華貴。
許多女子翹首以盼,渴望今夜能一見楚世子,金風玉露一相逢。
女子們欣喜激動道,
“聽說世子今日會來,你看我這一身可還合适?”
衆人翹首以盼,希望能從人群中先找到楚晏的身影。
“來了沒有啊?”
“在哪呢?”
有人擔心道,
“快開宴了,世子該不會不來了吧?”
太子也好奇道,
“我走了一圈,怎麽沒看見長訣呢?”
門客左顧右盼,探着頭往前瞧去,終于看見了人影,
年輕的門客指向前方,笑道,
“殿下您看,那不就是嗎?”
鏡頭落在噴火的伶人噴出的火焰上。
而火色嫣紅,飛起如旗幟。
收起的那一刻。
一個身影從台階走了上來,一點點展露在人們眼前。
绯紅的裙擺曳地,雲鬓高挽,發心嵌有一朵冰玉芍藥華勝,如煙婉約,灼灼風華。
儀态端莊大方,眉心點桃華花钿,明豔動人。
水眸唐正,顧盼生姿,落落大方地向前走來。
長步搖随着她的步子搖曳。
豔壓群芳,鶴立雞群,
和她一比,其他人的存在忽然就變得微不足道。
而她旁邊,一個身量頗高的男子,亦是風華絕代,單手撩袍走上台階,白衣公子,君子無雙。
一雙鶴眼朗月無雙。
兩人明明是不期而遇,卻像是約好并肩走來一般。
站在一起,隻讓人想起一個詞,
風華正茂。
溫柔看向旁邊,周琛亦看向溫柔。
她像是下意識的忍不住歡喜,久違地對他展開了笑顔。
而周琛亦與她相視而笑。
畫面隻待人覺得歲月靜好。
一個長鏡頭直接拉遠幾米,拍攝兩個人在鬧哄哄的人影交錯之中并肩前行的畫面,隻聚焦在兩個人身上。
沒有絲毫的刻意,一颦一笑,一步一行都自然而溫柔。
周琛先上畫舫,伸手向她,要接她上來。
溫柔的表現隻是猶豫片刻,便伸出手,搭上了他的手。
周琛微微嘴角上揚。
溫柔也在煙火隐晦處,由心一笑。
而此刻,蘇愈在畫舫上,衣襟微松,不再作全部頭發都束起成冠的造型,而是散下一半頭發,用白玉簪随意一束,春衫輕薄,少年俊美風流,
他似嗔含笑,拿着白玉酒杯,步子颠倒地向太子敬酒,還要搖搖腦袋醒酒,認真說些阿谀奉承的話。
太子和其門客大笑。
而鏡頭移向畫舫的另一頭,鄭導看着監視器裏出現的雲艾,面色微變,拿起對講機,問現場的副導演,
“她的造型怎麽回事?”
怎麽是這件衣服。
劇本上都寫得很清楚了,關無忘要嘲諷她衣繡青竹,她的人也像青竹一樣直白呆闆無趣。
紅衣哪來的青竹。
這演員看沒看劇本?
怎麽搞的。
還和主演撞色,
群像畫面怎麽突顯出長安第一美人的與衆不同來?
副導演也很莫名其妙。
明明剛剛講戲的時候,穿的是白色衣服,怎麽這一下就變成了紅色?
而鏡頭裏,蘇愈随意說了幾句話,就逗得衆女子面紅耳赤,掩嘴而笑。
雲艾卻在不遠處低聲和自己的庶妹争辯。
蘇愈輕輕推開擋着他的女子們,醉醺醺地走上前。
散漫慵懶,漫不經心,
“二位金小姐,今日是上元佳節,可是我關某的畫舫招待不周,惹二位小姐生氣了不成?”
庶妹正在争辯,可看向蘇愈的那一刻,臉上本來就有腮紅,卻演出了一種臉是忽然紅起來的錯覺,慌亂地低下頭,嬌羞道,
“不曾,隻是我們姐妹二人有些事情要論罷了,并非有意擾關大人雅興。”
雲艾卻不依不饒,看上去仿佛是一臉正直,她拉着庶妹的手腕,
“你現在就跟我回去見父親,把事情說清楚了。”
庶妹氣惱地甩開她的手,
“要去你自己去!”
庶妹像是意識到自己失态,連忙對蘇愈嬌怯歉疚地一笑,
“大人,我與姐姐并非有意在您的畫舫上争執,隻是我勸過姐姐,今日是在大人您的畫舫上做客,即是客人,還是不要失了禮數的好,隻是姐姐她卻……”
不通禮數,非要失禮于人前。
庶妹尾音拉長,似有委屈之意。
卻是活脫脫一朵白蓮花的模樣。
話語之間要體現出她的知禮大度,襯得自己的嫡姐更不懂規矩。
演庶妹的演員幾乎是綠茶女配專業戶了,演綠茶簡直是信手拈來,表情動作都生動得很。
一時之間,竟然和蘇愈兩個人帶動了戲份氛圍。
雲艾生硬地扯着庶妹的手,依舊糾纏道,
“你跟我回去!“
雲艾的表演有些流于表面,眼神動作都不夠生動。
溫柔在不遠處休息,看着雲艾的表演,心裏隻道不好。
張妁和唐越卿也是齊齊搖頭。
看這女孩的演技,估計過不了蘇愈那一關。
蘇愈笑了,随手把價值千金的白玉酒杯往水裏一扔。
撲通一聲。
岸邊人見狀,立刻有人跳下湖去,在水裏争搶着撈那酒杯。
蘇愈上前兩步,單手将庶妹拉過來,隻差一點,就可以拉到他懷裏,他攬着庶妹,卻漫不經心地看着雲艾,
“我說金大小姐,你既出身書香世家,卻這般不懂禮數,還不如你的幼妹,豈不失笑于人前?”
他那雙迷惑性甚重的潋滟桃花眼,微醺着看雲艾。
而庶妹的反應則是羞得低頭,卻忍不住偷笑。
蘇愈身形高大,加上那雙眼睛裏似有似無的危險,壓迫性太甚。
雲艾的臉微微紅起來,居然一下子忘詞了。
蘇愈頗有玩味地從上到下掃視了她一眼,
被這樣的目光打量着,
一位深在閣中,有些古闆的閨秀本應該是覺得羞憤難當的。
可是雲艾居然被那雙眼睛看忘了台詞。
她之前隻是在網絡上看到過蘇愈,很多人都說他是神顔。
隔着屏幕,遠沒有面對面來的沖擊力強。
雲艾嘴唇微張,卻被那雙玩世不恭的眼睛吸噬進去了,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隻是她還沒看多久,甚至還沒回神。
蘇愈就松開庶妹,把手舉起來,對着鏡頭做了一個stop的動作,收起情緒,面無表情道,
“不好意思,各位老師停一下。”
他還沒做完這個動作,導演那邊也連忙喊停。
蘇愈一伸手,助理立刻把劇本遞上來。
他把自己的劇本放在雲艾旁邊的高桌上,不帶任何情緒道,
“你好好看一下,把詞背好再來。”
雲艾還覺得蘇愈好相處又溫和,明明因爲她而NG,他卻一點也沒有生氣。
還把自己的劇本給她,讓她背好再拍。
直到被一個鏡頭NG了不下十次。
雲艾終于有幾分察覺了。
覺得像是對面的人有意要喊cut折騰她。
可是蘇愈每次喊cut的地方,剛剛好就是她真的出錯了的地方,也不像是針對她,弄得雲艾有些踟蹰。
雲艾雖然是科班出身,在學校卻沒遇到過被壓戲的情況,同學們都是互相配合。
更何況,也沒有同學有這個能力,隻憑着強大的實力,就能碾壓到别人頻頻出錯。
但蘇愈不同。
被NG了足足二十次之後,雲艾終于意識到,蘇愈好像就是故意的。
他能帶住強大的故事氛圍,根本不像演戲,每個眼神動作都很自然。
而雲艾能給出的表演能力,完全和蘇愈不對等,一對上就毫無疑問被碾壓。
一對比就覺得她格外出戲。
生硬,不夠自然。
台詞節奏也不好。
而他眼波隻要一凝在她身上,漫不經心中偶爾露出些危險的鋒芒,雲艾就接不住眼神戲。
顯得畏畏縮縮。
不像出身名門的閨秀,像個上不得台面的丫鬟。
溫柔看不下去了。
照蘇愈這個節奏弄下去,淩晨都拍不完這一場。
秦競還說等她吃夜宵呢。
她拿了劇本,走到蘇愈旁邊,拿劇本悄悄地拍了一下蘇愈的肩膀,
“師傅,差不多得了。”
這段日子裏,蘇愈幾乎天天給溫柔講戲,給她開小竈,溫柔不知不覺就習慣了這個稱呼。
蘇愈把廣袖一撩,無所謂道,
“行啊,你去教下她,你教好了那就算過去了。”
溫柔幹脆地應下了,
“行,你别爲難人家了。”
溫柔拿着劇本走到雲艾面前,大大方方地打招呼,
“你好。”
“關于這段戲,我可以說說我的理解嗎?”
雲艾擡起頭。
被NG了二十次,周圍人看她的眼神都有點不耐煩。
她都不敢多看旁邊人的眼神。
雲艾此時又焦急又茫然無措,要不是還在拍戲,恐怕她能急出眼淚來。
此刻溫柔的聲音清潤,像是一道天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