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導拍完言炎的戲份,言炎急忙跑進棚裏,一邊跑一邊脫繁重的古裝外衣,旁邊的助理連忙跟着接過。
言炎跑進去的時候,沒能刹住車,撞倒了站着的溫柔。
溫柔一個沒站穩,腳步一滑,言炎單手攬住溫柔的腰,連忙接住了她,防止她摔倒。
一瞬間四目相對。
溫柔連忙站穩,言炎卻愣了片刻。
仿佛借着此刻與書中的傀儡皇子楊晟相遇。
除了楊晟自己,沒有人知道,楊晟對宮長訣,其實是一見鍾情。
言炎忽然就找到了書裏楊晟對宮長訣一見鍾情那份感覺。
隻是面上卻笑得絢爛,看不出什麽來,
“你還好嗎?”
劇組裏的都是前輩,溫柔連忙恭敬道,
“沒關系。”
言炎好奇道,
“你們剛剛是在圍讀劇本嗎?”
溫柔點點頭。
言炎笑了,唱跳idol的出身,令他一舉一動都格外清爽利落,長相也是典型的男團長相,
“我也和你對對戲吧,我們的第一次見面就在第五場,起碼明天就能拍到。”
他伸手,旁邊的助理遞過劇本。
隻是劇本拿過來,言炎卻見溫柔面色凝重,他好奇道,
”怎麽了?”
溫柔抱歉地笑笑,
“其實,我第一場戲還沒找到感覺。”
她有些不太好意思。
言炎有些意外,畢竟溫柔是欽定的女主角。
隻不過言炎卻沒當做一回事,直接把劇本翻到溫柔的第一場戲,他看了幾遍,擡起頭看着溫柔,認真道,
“你覺得哪裏情緒走不明白?”
溫柔反應過來,言炎是要教她,她湊過去,将自己的劇本遞上,上面做了些筆記,
“長訣被退婚,在大雪中跪在長安街上痛哭,這一段的情緒我好像理解有些錯誤。”
言炎看着她的側臉,也許是爲了貼合長訣被退婚的主題,她的造型是一身白衣,卻以绯色爲裏,在猛烈的绯紅上蒙一層雲白,抛家髻也梳得雲鬓松散,隻橫插一根青玉長簪。
活脫脫就是書裏的宮長訣走了出來。
言炎看了看她的筆記,
“你覺得是悲痛欲絕,情緒很壓抑?”
溫柔點點頭。
言炎拉了張椅子,
“不對。”
溫柔提起了精神,一下子正襟危坐起來,豎起了耳朵。
助理把大風扇搬了過來,對準言炎和溫柔吹。
言炎随手将自己飛到前面的頭發撩到背後,
“這場退婚風波,孟華文不願意娶宮長訣,真的能給宮長訣帶來多大傷害?她應該要到悲痛欲絕的程度嗎?”
溫柔跟着言炎的思路沉思着,
這麽一想,好像确實不應該,
在此之前,宮長訣早就傾心于楚晏了。
怎麽可能還爲孟華文難過。
就連履行婚約,也是因爲責任所在。
溫柔忐忑地說出自己的推測,
“長訣很驕傲,況且她早對楚晏傾心,自然不會因爲孟華文不願意娶她而傷心,應該是覺得自尊受到了打擊,加上流言蜚語的诋毀,覺得很無助,也很無奈?”
言炎捏着劇本,爽朗地笑道,
“這就對了嘛,六神無主,無助無奈,那些空穴來風的流言突然就莫名其妙的來了,就算覺得再可笑,也偏偏發生了,宮長訣聽着也許都覺得荒謬可笑,可是也因此痛心。”
溫柔猶如醍醐灌頂。
這個婚約,本身長訣就不在乎,唯一對她造成傷害的,也許恰恰就是這些荒謬可笑的流言。
但溫柔剛找到對的情緒。
不等溫柔再和張妁對一遍戲,鄭導就讓人來叫她們過去拍這場戲了。
化妝師連忙給溫柔把外衣穿上,又給她補了一下妝。
溫柔心裏把戲過了一遍,雖然依舊忐忑,但好歹有了些把握,起身走進場景裏。
鄭導拍闆,開始拍攝。
人工雪紛紛揚揚地從天上飄落下來。
溫柔站在空蕩蕩的長街上。
長風将她的長發揚起,然而她的表情卻是那樣空寂。
張妁拿着竹骨傘,小跑了幾步,跑到溫柔身邊,急道,
“姐姐,雪這麽大,怎麽穿得這樣單薄?”
張妁連忙将傘擋在溫柔頭上。
溫柔卻沒有看張妁一眼,隻是看着一望無際的雪。
她的纖腰不盈一握,削瘦單薄,仿佛馬上就要被大雪吹倒,可是她的脊背卻又用力挺得那樣直,哪怕落魄,依舊竭力維護着将門嫡女的體面。
周琛站在外圍,皺着眉看着溫柔,溫柔到現在仍舊是沒有表情,隻是空寂地看向前方。
可是就在張妁說完台詞之後,溫柔那雙空寂無神的眼睛忽然有了聚焦的亮點。
可是周琛的眼神頃刻又變了變,
不,不是聚焦,
像是淚光?
溫柔的眼淚忽然就冒了出來,幾乎在一瞬間,就已經挂在眼睫。
可她卻笑了,芙蓉面綻,步搖輕搖。
清麗蒼白,凄楚無力。
那笑乍一看以爲是歡喜,可是眼淚卻在她笑時,迎笑而落。
不知是冷笑還是苦笑。
周琛都因爲這個突然的笑一愣。
笑得突然,也出乎意料,
但是,
周琛的心跳得有些快,
恰到好處!
他都沒想過可以這樣表達。
溫柔背對着張妁,一字一句悠悠道,
“我毀了,我此生都毀了。”
“是不是?”
滿城流言,人人唾罵。
她明明是笑着說的,除了那滴眼淚之外,連聲音都是輕飄飄的。
可是她那一滴眼淚,卻四兩撥千斤,反而将這種哀凄可笑烘托到了極緻。
比大哭大鬧更讓人揪心,更有渲染力。
荒誕的流言,恰如她此刻笑容和眼淚,與事實相互矛盾。
周琛原本還撐着下巴看,此刻俨然認真起來,不自覺間竟坐直了身子,一雙鶴眼緊緊捕捉着溫柔的一舉一動,生怕錯過絲毫。
在場其他人也不自覺屏住了呼吸。
張妁的眼圈紅了,卻生怕自己的情緒影響長訣,
“沒有。”
溫柔垂眸一笑,似乎是覺得這句“沒有”未免太單薄,苦笑裏滿滿的自嘲和譏诮。
多麽荒誕的流言,可是偏偏有人相信。
比流言更荒誕的,是人心。
溫柔的笑慢慢收起,含着淚,一字一句道,
“所有人都知道我無才無德,造謠我無媒苟合,私通外男,奸邪淫逆,以緻退婚,道我從裏到外全然污濁。”
“關于我的事情在坊間變成一個個不堪入目的故事,人人都道我宮家長女敗壞門風,識我者斥我,識宮家者向宮家口吐惡言,辱及家門,連坐将軍,本性奸佞,教女亦如此。”
對這個時代的女子來說,名聲就是命。
一旦名聲掃地,便是萬劫不複。
人人都說,宮家長女因爲行爲不檢點被退婚,已經被氣病得起不來床了。
而實際上讓宮長訣覺得可笑的,其實恰恰相反,
她宮長訣怎麽會因爲區區一個男子不願意娶她而悲痛欲絕?
她可是宮家的兒女。
将門之後,何軟弱至此?
她隻恨,原來識不清人心鬼域,揚揚百年愛民如子。
宮家大将此時在邊關搏命,隻爲了保護百姓,而她叔父和父親拼死保護的百姓,卻在此刻,借着嘲諷她的機會,順勢揣測宮家的将軍,以造茶餘飯後的談資。
隻爲逞口舌之快。
何等令人心寒。
可笑,可悲!
溫柔又向前走了幾步,卻忽然在雪中失力一跪,緊接着便是張妁失聲驚叫,
“姐姐!”
溫柔一張臉蒼白,倒在了大雪之中。
她明明逞強,其實心裏的怒火和恨意,已經讓人心力交瘁。
鄭導連忙拿着喇叭喊了一聲cut。
張妁順手把溫柔拉了起來。
鄭導的聲音從喇叭裏傳出來,平直不帶情緒,卻顯然是表達着認可,
“很好,特别好,就這樣。”
“下一場,楚晏和左窈青就位。”
這話是在告訴在場衆人,這場戲一條過了。
這是今天第一場一條過的戲。
在場的人驚了一下,卻又覺得情理之中。不由有些竊竊私語,
果然是原著作者欽定的女主角。
确實是演技過硬,能把得住這個角色。
而周琛也肯定地對溫柔點點頭。
溫柔終于放心了。
知道自己演出了他要的感覺。
隻不過現場的代拍和站姐發出來的視頻,卻是溫柔和周琛在棚裏對劇本時,周琛冷臉訓溫柔的畫面。
“笑死了,第一天進組就被原著作者這樣訓,還說她是原著欽定的,她不就是帶資進組嗎,周琛也是被迫給她澄清的吧。”
“張妁實慘,兩個長訣坐在一起,孰美孰貴,不用說了吧?被半路截胡角色,張大美女也是實慘。”
“原著作者手把手地教都教不會,這得是什麽演技,《長訣》妥妥要撲街了。”
而網友看見路透,看法也和那些專門去拍張妁的站姐們差不多。
怎麽第一天拍戲就被罵?
這得是演得多差?
而且視頻裏周琛的表情确實不大好看。
甚至說了溫柔幾句之後,都懶得再提點了,直接就開始和張妁對戲。
“有一說一,不帶惡意,周琛顯然更認可張妁吧。”
“周琛教她有什麽用,不會就是不會,估計宣傳片裏真的就是一個鏡頭一個鏡頭教的,大家都知道長篇正劇不可能再這麽一個鏡頭一個鏡頭的來了,所以你看,不僅原著作者不管,連鄭導都不管她了。”
“就想問問,那些投票給瘟神的人後悔嗎?這可是你們自己喊着要選的天選長訣呢,結果第一天就被劇組孤立了。”
“還說她沒帶資進組,我就說無盡第一次這麽幹,怎麽可能沒帶資進組?劇組這麽多人,就孤立她,心裏沒點數爲什麽嗎?走後門被人排斥了吧。”
那些發視頻的路透站姐基本全是張妁的粉絲,發出這個視頻,明顯是想帶節奏。
網友們一有傾向張妁的評論,張妁的粉絲們就想法設法把路人的評論頂上去。
“如果隻是被周琛說了幾句還好,但是這明顯是被排斥了吧,劇組都沒有人理她,有點萬人嫌的意思。”
“我第一次看到在劇組被排斥成這樣的欸……”
“演得不行,帶資進組,人緣也不好,無盡想捧也捧不起啊。”
“我琛琛這個無語喲,估計是覺得自己的心血不出意外要被毀了,氣得話都懶得和她說了。”
“張妁才是一開始被衆人投出來的長訣,看周琛的樣子,顯然是更認可張妁,要是某溫真是他欽定的,他這個表現就有點匪夷所思了。”
“資本的力量啊啧啧。”
而溫柔此刻和言炎坐在一起,言炎主動教溫柔怎麽入戲。
他剛剛也被溫柔的表演鎮住了。
在戲外有多不靠譜,在攝影機前就有多驚豔。
言炎也意識到,溫柔應該是有演技的,但是這些需要細膩體會的情感變化,她可能沒這麽容易入戲。
不像宣傳片,全是名場面,情感都很明朗,容易入戲。
言炎把廣袖撈起來,和溫柔坐在一起,認真道,
“其實你要是入戲不了,可以先把人物生平想一遍,再回到你需要演的那個場景,就很容易演出來了”
“因爲你把人物想一遍的時候,其實你就已經慢慢變成了這個角色,有角色的思維方式在,再去看同一場戲,就自然而然會有這個角色的喜怒哀樂,行事習慣。”
溫柔點點頭,很認真地記下來。
而遠處,一個攝像頭對準了言炎和溫柔。
不多時,一條新鮮出爐的視頻打破了張妁粉和網友們的猜忌拉扯。
視頻标題都明晃晃在挑釁,正面回應,
『你們管這叫被孤立?』
是一個有名的電視劇博主發出來的,粉絲有上千萬,因爲敢說,也不接亂七八糟的通稿,所以粉絲格外多。
遠超過那些站姐和營銷号。
網友們點開視頻,
一開始,鏡頭在聚焦,然後拉近許多倍,直接對準了言炎。
而言炎一直在看桌上的劇本,當他直起腰的時候,被擋着的另一個人赫然出現在鏡頭裏。
還在煞有其事地一邊寫字,一邊和言炎說話。
表情自然,沒有一點做作的痕迹,完全就是朋友間的相處。
言炎拿着劇本,潇灑地靠在旁邊的柱子上,放松而随意。
過了一會兒,周琛坐過來,随手把外衣脫了,還說了幾句話,而張口回答的人是溫柔,不是言炎。
“我佛了,這就是你們說的被全劇組孤立嗎?”
“誰不知道言炎著名酷蓋,進組第一天就能和溫柔相處得這麽自然,起碼證明了溫柔的性格不讨厭,甚至是比較讨喜的。”
“你們是從哪裏看出來周琛讨厭她的啊?周琛冷臉難道就不能是在脫稿對劇本嗎?楚晏前期的時候,對長訣的态度真的說不上好啊,是對劇本很正常吧?”
還有人說反話諷刺那些說周琛和溫柔關系不好的人,
“周琛真的好讨厭她啊,還非和她躲一個棚下面休息,這是存心膈應她吧,還一進門就和她說話,一定是在罵她對吧。”
終于有人發現了,發剛剛那波通稿的全是張妁的粉絲,
”張妁的粉絲也太能演了我去,差點被騙了。”
“這關系,進組第一天就這麽放松,很可以了吧,你非要大家貼在一起說話大笑才算關系好嗎?”
“張粉能不能别陰陽怪氣的了,難不成每個人都要無時無刻盯着劇組裏的一個人看才叫不被孤立嗎?溫柔自己看劇本,如果還有人沒事就上去打擾,那叫情商低,不叫關系好吧。要是人家看劇本都上去打擾,那才叫真正的關系不好ok?”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