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信看得溫柔心口壓抑。
她起身去打水,在飲水機邊走了神,熱水從杯子裏流出來,燙到了她的手,溫柔痛得一縮手,沈思凡恰好看見,一個箭步沖上前,握住她的手腕,
“怎麽這麽不小心!”
沈思凡打開涼水的開關,摁着她的手腕在涼水下面沖。
絲絲冰涼從灼熱的皮膚上沖過。
溫柔卻下意識一躲,避開了沈思凡的手。
沈思凡才意識到,方才的動作過激了。
他松了手,面上卻猶如平時一般,漫不經心地笑着,
“你這麽冒冒失失,秦競該擔心了。”
“回去記得搽藥。”
沈思凡将紙巾遞給溫柔,讓她擦幹手。
溫柔接過,客套道,
“謝謝。“
溫柔與他擦肩而過,沈思凡臉上擁出來的笑意漸漸散去。
溫柔坐在窗邊,風将書頁一點點吹起。
平心而論,蒙夢間雖然有可恨之處,她也有恻隐之痛。
做過的事情确實無可原諒。
但秦競原諒了她。
不然也不會選擇這樣的方式了結這一切。
她作爲這件事的局外人,因爲置身事外,所以看得見蒙夢間在溺死而不會呼救,反而沉浸在窒息的快感之中無法自拔,一邊掙紮一邊深愛,一邊向往一邊逃避。
蒙夢間認爲自己沒有傷害到秦競,她除了跟着他,看着他,也沒有更多動作了。
可是蒙夢間的這種行爲在無意間對秦競傷害更深,讓他一遍遍想起,媽媽到底是怎麽死的。
而溫柔更多的卻是從另一個角度,看見了那段缺失的時間裏的秦競。
在另一個人眼裏的秦競。
也同樣認爲他溫柔。
可是在蒙夢間卻将他的心軟當成軟弱,一步步變本加厲,有加無已。
試圖監控他的一舉一動,試圖将他所有的秘密了如指掌。
從他認識的人到他的背景,從他的一舉一動到每個呼吸。
甚至差點能殺了他。
溫柔看着那本子上寫得密密麻麻的字迹,難受得幾乎不能呼吸。
倘若這樣的事放在她的身上,她恐怕連一天都不能接受。
而秦競卻被這樣對待了兩年。
更何況,他的媽媽因此而死。
他每每看見蒙夢間,心裏想的也許卻是十三年前那幕讓他從此墜入深淵的畫面。
他本就久久囿于黑暗之中不能自拔。
蒙夢間的存在無疑是雪上加霜。
溫柔再也坐不住,起身大步向圖書館外跑去。
沈思凡看見她突然起身出去,疑惑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大門。
溫柔直奔物理實驗樓,
她從沒有一刻,有這麽想見到他。
風聲在耳邊鶴唳,腳下的瀝青在蔓延。
她隻覺得這條平時都走的路今天長得過分。
到了實驗樓下,電梯遲遲不下來。
溫柔咬緊下唇,幹脆地轉身從樓梯跑上去。
實驗室裏,衆人四散,離開實驗室去吃晚飯。
秦競戴着眼鏡,慢慢地将實驗再操演一遍。
此刻身邊沒有人,他能夠更專心地獨立完成。
靜谧無聲的實驗室裏,隻剩下男人高大的身影,低着頭細心地将材料用他親手改良過的制備方法制備好。
溫柔急匆匆跑上四樓,氣喘籲籲地扶着扶梯,可是她一步都沒停,推開了實驗室的門。
實驗室的門一觸即自動向左右移去。
那個熟悉的身影站在儀器之中,專注而溫柔。
慢慢出現在她眼前。
明明門開得不慢,可溫柔卻覺得像是隔了一個世紀一般漫長。
突然有聲音響起,秦競看向了門口的方向。
看見站在門口的人是溫柔,秦競很是意外。
他放下實驗材料,正準備擡步走向她。
她卻越過了明黃色的警戒線,撞進他懷裏,緊緊地抱住了他。
男人精瘦的腰被突然環住,心髒也忽然被撲滿。
儀器在滴滴作響。
純白的窗簾被晚風吹起。
她一腳踏進警戒線之内,與他相擁。
溫柔無來由鼻頭一酸,睫毛輕顫,一滴眼淚從眸中落下。
從未這樣這樣害怕失去他過。
很想填滿他心裏的害怕和空寂。
那些不爲人知的日夜裏,他被那樣的記憶反複折磨,他沒有她。
什麽都沒有。
溫柔踮起腳,摟住他的脖子,唇毫不猶豫落在他微涼的薄唇上。
淡淡古龍水的味道一點一點浸散開來,與風信子纏繞在一起。
儀器因爲空置,滴滴聲仍舊未停。
而她突然而來的親密,他感到意外,卻無法拒絕。
那是直到現在,一直以來他想得到的,希望她一樣迫切地要占滿他的心。
她不懂他有多需要她。
溫柔含着眼淚,在他唇上蜿蜒,緊緊抱着他。
淚光在眼睫上顫抖。
他的氣息如此溫柔地揉進她的鼻息之間,溫柔得她想哭。
而她試圖填滿她一直以來不懂的空白。
忽然明白他們第一次的吻爲什麽如此突然。
爲什麽他想讓聞嘉薇見到她。
爲什麽他急着了結蒙夢間的事情。
爲什麽他明明是天之驕子,卻有那麽缺失安全感的時候,甚至她對每一個人都照顧這樣的小事,會讓他情緒動搖。
這些脆弱,需要安慰的秦競,比在衆人面前發光的秦競,更加真實。
也更加需要她。
總有人通過親吻傳遞心意,是因爲這是最無需懷疑的方式,在告訴對方,此刻兩人隻屬于對方。
溫柔全身心都沉浸在這個吻中。
絲絲密密都在告訴他,她在。
秦競真切地第一次體會到,正在他懷裏的溫柔,此刻迫切要與他相擁,與他親近。
像是要用力将她自己揉進他的懷裏。
與他相互依靠。
秦競隻是愣了片刻便抱住了她,回應她的吻。
伸手将她抱上了工作台,另一隻手按停了實驗系統。
晚風吹動窗簾,愛意蔓延在唇畔。
溫柔将他的眼鏡摘下來,放在旁邊。
不知過了多久,一吻方畢,溫柔在他懷裏微微喘息。
秦競想微微彎腰和她說話,溫柔卻抱緊他的腰。
秦競摸摸她的頭發,輕聲道,
“怎麽了?”
他的聲音輕柔,帶着格外缱绻的笑意。
溫柔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
“沒什麽,忽然很想你。”
“你不要一直呆在實驗室了,我不想和實驗室分享你。”
秦競笑了,胸腔的微微震動響在她耳畔,卻沒有反駁,語氣一再溫柔縱容,
“好。”
溫柔忽然意識到什麽,趕緊從台上下來,
“我不會把這個坐壞吧。”
“我還沒有穿實驗服就進來了,會對這些儀器有影響嗎”
秦競那雙桃花眸此刻漾起微波,笑着看她,有微醺的寵溺,但是說出來的話卻風輕雲淡,不把這個當回事,
“沒關系,這個實驗室的儀器都是我捐的。”
“弄壞了可以再換。”
溫柔愣了一下,但還是小心翼翼地離那些儀器遠了一點。
他花錢捐的,那就更得小心了。
溫柔拉着秦競出來,已是暮色四合。
而另一頭,《長訣》剛剛敲定了全部選角。
幾個資方塞進來一些無足輕重的小角色,想讓自家新人在大正劇裏露露臉。
這些都無所謂。
周琛,溫柔,領銜主演。
溫柔是一番女主。
而女二左窈青,長訣的表妹,禦史嫡長孫女,則找到了一位年輕影後唐越卿來飾演。
而且是唐越卿一再表示不介意給新人當女配,演這個角色是心之所願,導演和制片才敢下手。
更何況唐越卿主動來試鏡,在無數人選裏脫穎而出,盡管外形上和原著有些區别,但這位影後一向被人稱之爲整容級演技,每部戲都能呈現出完全不一樣的人物。
有些觀衆明明在劇裏一心認爲唐越卿是桃花眼,但到了劇外,卻發現唐越卿是杏眼,她是硬生生靠眉眼流波,讓衆人有了桃花眼的印象。
故而導演和制片終于決心拍闆,讓唐越卿演這個外形上有些出入的角色。
而唐越卿本人有個特異功能,隻要是和她一起拍戲,且在劇組玩得還不錯的女演員,不久之後必定大爆特爆,紅得發紫。
更詭異的是,唐越卿本人雖然是影後,知名度也不差,卻反而一直不溫不火,始終隻旺朋友。
以至于娛樂圈的女星們不求資源興,但求一識唐越卿。
遺憾的是,唐越卿是一朵高嶺之花,少有和别人玩得來的時候。
其他的演員裏,除了溫柔和周琛外,每個都經過了嚴密的篩選。
男二關無忘定的是一位雖然已經三十多歲,但仍舊有少年氣的新晉影帝蘇愈,是少有的男粉比女粉多的男星。
人帥話少,如果不說話,便是許多小女生都向往的成熟挂美男,但一說話,十公裏内的雞都能爲他笑到打鳴。
無他,隻是這個男人實在太好笑了一點,而且他格外愛拍曆史正劇,常駐橫店,導緻他被人稱橫店雞王。
他一笑,橫店的雞都得跟着叫。
而男三傀儡皇子楊晟,定的是一個唱跳idol轉型的演員言炎,演戲極有靈氣和天分,最近在演戲競技綜藝上逆風翻盤奪冠。
如果顧緣聲在這,就會發現,是她天天爲之尖叫的哥哥。
另一邊,随着《長訣》的準備工作慢慢完善,國大的期末考試也悄悄到來,
顧緣聲從考場裏出來就一聲哀嚎,
“怎麽這個選修課也這麽難啊,還要閉卷!”
“早知道不跟着你選修曆史了。”
溫柔笑了一聲,
”這節課會和專業生一起考試,肯定是更深入研究的課,能學到更多東西嘛。”
沈思凡将學生證随手插進兜裏,揪住了顧緣聲的馬尾,
“你去哪?”
顧緣聲突然被揪住了頭發,她回身打了沈思凡的腰一巴掌,
“給我放手!“
沈思凡卻笑着,好奇道,
“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歡我的腰,每次見到我都要打我的腰。”
顧緣聲猛虎咆哮,
“鬼喜歡你的腰!”
隻是這隻猛虎發狠也像個腦門上畫個王的小貓。
沈思凡一點都不怕她,
“上次你碰了我的腰,我回去一看,腰上都是你的手指印。“
顧緣聲推他,
“你别胡說!”
“那叫巴掌印!哪個男人被碰一下能被碰出手指印來!“
顧緣聲挽着溫柔,
“溫柔,你别聽他胡說八道。”
溫柔好笑地看了顧緣聲和沈思凡一眼,
“知道了,我和秦競有約,你們自己吃飯吧。”
顧緣聲翻了沈思凡一個白眼。
沈思凡看着溫柔走遠。
溫柔走在知行樓下,穿梭渡步在櫻花樹間,翻看着手裏的劇本。
是《長訣》的劇本。
上一次古文大賽播出的時候,就有很多人驚歎她原來真的會用劍,一時之間,認爲她能演好長訣的聲音絡繹不絕。
許多路人被她圈粉。
有一些原先不認同她的書粉也忽然改變了想法,覺得她出演長訣也不錯。
有人将那段劍舞配上音樂,找了配音,加上在原著裏,長訣在大宴間借舞劍欲殺昏君的台詞。
連溫柔自己看着都覺得蕩氣回腸,驚心動魄。
那些書粉自然是更爲所動。
此刻溫柔拿着《長訣》劇本,慢慢地在路上走着。
十五個編劇一起加緊讨論更改,現在《長訣》的劇本就已經全部送到了溫柔手上,溫柔目前隻粗略看了一遍,略有改編,卻改得比原書更動情。
更容易讓人淚目。
長訣和楚晏的故事有擴寫,讓所有愛恨都過渡得自然無比。
最後的結局也有一些變化,似乎是圓了一個美夢。
睡前在看,醒來在看,吃飯的時候溫柔也在看,
秦競直接把她圈在懷裏,拿走了她的劇本,
“别看了,吃飯。”
溫柔的目光還落在劇本上,秦競直接把劇本放在自己腿上。
她要看隻能彎腰盯着他的腿看。
溫柔擔心道,
“可是今天晚上主演要和資方吃飯,我怕萬一資方問我些什麽問題,我答不上來,他們覺得我不夠了解《長訣》,會把我換了找更合适的人。”
秦競摸摸她的頭,
“約都簽了,也官宣了你是女主角,不會這麽容易變更的。”
溫柔還是擔心道,
“話是這麽說……”
可她還是怕。
既然準備要做,她就想做好。
如果開頭就做不好,那怎麽繼續下去。
秦競摸了摸她的頭,
“不會的,資方哪管這些,這些是導演應該管的事情。來和你吃飯的資方代表也許連《長訣》的主人公是誰都不知道。”
“你怎麽像小孩子交作業一樣,這可不是學校裏,學生對上老師。”
溫柔撐着臉看他,
“我明天就開機了,你起碼要有三個月不能見到我了。”
秦競隻是輕笑,卻并不解釋,
“你會見到我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