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熹微,自天際的一線白逐漸變爲通紅。
早上的空氣還有些濕潤,而溫柔偶然往外看了一眼,就正好看見秦競走到樓下,而她的手機應聲響起來。
秦競:
“起床了嗎?”
溫柔看見消息,披上一件毛衣開衫就往樓下走。
白裙擺的浪花在微涼的晨風中蕩漾。
秦競看着她走過來。
略蕭索的料峭春風讓她不由自主抱着手臂。
他将外套脫下來,遞給她。
溫柔見秦競裏面隻穿了一件薄毛衣,連忙拒絕。
秦競卻沒多說,直接将衣服披在她身上,溫柔隻能說一聲謝謝。
秦競淡淡道,
“走吧。”
二人并肩而行,而秦競腿長她一截,無言間,總是走慢一些等她。
溫柔踟蹰了一會兒,還是開口道,
“秦神,昨天謝謝你,我看見了你在論壇的留言。”
秦競垂眸,沒有追問她昨天的事情,卻抓住了别的點開口詢問,
“爲什麽這麽叫我?”
他垂着眸看她,正與她四目相對。
溫柔不解道,
“有……什麽問題嗎?”
早上的林蔭道,白露重綠葉深,人在其中愈發顯得面色朦胧如玉,秦競隻是用那雙含情眸定定看着她,
“在交往的情況下,我女朋友叫我的方式,應該和别人不一樣。”
鳥鳴于樹梢,被風一驚,撲棱棱地從枝頭上飛下來,驚得樹梢上下晃動。
而溫柔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秦競,腦子宕機了一會兒,一片空白。
過了片刻終于反應過來,秦競說的是他們的約定。
她是他的假女朋友,有些事情,自然要和真女朋友做到相仿,才能足夠像。
溫柔有些不自然地移開視線,
“那我叫你名字吧。”
秦競淡淡道,
“嗯。”
兩人無言并肩而行,而中間隔着一寸的距離,似有一股暗湧流動在二人之間,但兩個人卻都沒有開口。
沒有問對方什麽。
溫柔終于忍不住了,踟蹰着開口,
“昨天…在後台的時候,你還不知道真相,爲什麽也選擇相信我?”
秦競停住腳步,定定地看着她,清冷俊逸的面容在晨曦間有片刻如神祗降臨在她眼中,
“因爲我相信你沒有。”
風沙沙地從兩人之間吹過。
溫柔無由來有些鼻酸,低下頭道,
“謝謝。”
秦競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反而反常地主動提起他們之間的約定,
“之前我們約定,在對方———”
溫柔卻忽然打斷他,
“那個約定取消吧。”
清晨的涼風帶着冰冷的霧卷進人的領口,登時脖頸和其他裸露皮膚的熱氣就被帶走大半,打消了那幾分旖旎。
秦競的衣擺在風裏被一搭一搭地吹起,他的聲音低沉,語氣也忽然沉重起來,他垂眸看着她,
“爲什麽?”
溫柔的碎發在微風中微擺,她低下了頭,語重深長道,
“我現在需要一點時間好好想想。”
她擡起頭來看着他,柔和明麗的臉龐在晨光間鍍上一層淺金的光,她認真道,
”秦競,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我自問沒有幫到你什麽,一直都是你在幫我,昨天晚上,我還給你帶來了麻煩,我和你被放在一起的時候,害你也被卷進流言裏,現在想來,這個約定對你來說實在是不太公平。”
對上那雙深邃冷峻的眼睛,她的眼神顯得格外認真,可這份認真卻讓人覺得沉重。
秦競插兜,衣袖擦過衣角,露出了紅繩一角,隻是短短一瞬,紅繩的存在便又被遮擋住。
秦競站在她面前,垂眸目如深墨,似有深究,
她以爲他是因爲這個約定,才替她反擊澄清?
他的聲音低沉而有磁性,追問着她,
“你單方面取消,怎麽知道我就不需要這個約定?”
溫柔自責道,
“可我一直給你帶來麻煩,也沒能幫到你什麽。”
秦競還未說話,餘光卻看見了一個一大早歸校的女生。
手上拿着一個相機,像是一夜沒睡般憔悴。
而她的視線正在往這個方向望過來。
溫柔還置身事外,秦競卻握住了她的手,将她一把攬入懷中。
溫柔毫無防備地跌入一個散着清冽薄荷香氣的懷抱,夾雜着微醺的酒氣,荷爾蒙的味道撲面而來。
她吓了一跳。
刹那間聽得見他胸腔裏沉穩有力的心跳,而她擡眸時,亦看得見秦競清晰分明的下颌線,溫熱的懷抱透過他的薄毛衣鋪天蓋地地侵襲而來。
女生剛往前走兩步,秦競的身影卻落入視野,而他懷中,還有一個刺眼的人。
一瞬間失了神,手裏的相機滑脫。
女生呆呆地看着秦競。
而秦競松開溫柔,直視着她的眸子,仿佛眼裏隻有她,
“等會兒想吃什麽?”
溫柔有些詫異地對上秦競的桃花眸,不解他爲何如此反常。
而他眸如含珠,帶着笑意看她,眼中的寵溺和溫柔不似有絲毫作假。
那雙被無數粉絲和愛慕者稱爲浪子眸的眼睛,就這樣定定地看着她,像是眼裏有一片大海,要深深把人溺死在海的溫柔和波濤裏。
明明常年冷着臉,可是粉絲都說秦競天生長了一雙風流的浪子眸,隻要定定看着什麽東西,就算是盯着一隻狗,都能有一種含情調戲的感覺。
縱使知道秦競舉動反常,
溫柔此刻亦大腦一片空白,
腦海裏隻有一句話,
二十萬網友誠不我欺。
她呆呆地看着秦競,
“喝…早茶?”
秦競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一聲輕笑像是羽毛一樣,撓得人心癢癢的,
“好。”
他的手指拂過的發絲似乎都在發燙,一陣陣酥麻泛漾開來。
而溫柔正覺得突兀奇怪得很,連忙退後半步,轉過身來的時候,終于發現了端倪。
不遠處,一個女生正怔怔地看着她和秦競,像是失魂落魄,可是卻在傷心間露出幾分陰冷。
總之看起來不善。
那個女生似乎也注意到自己的舉止不妥,連忙撿起相機,像是落荒而逃般走了。
溫柔此刻終于明白了些什麽,
“剛剛你的舉動,是因爲那個女生?”
她莫名覺得那女生眼熟,
“我好像之前在哪裏也見過她。”
秦競此刻的表情恢複平淡,
“在我周圍見過。“
溫柔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那個女生跟蹤你?”
秦競看着她,沒有否認,算是默認了。
溫柔現在才後知後覺,
原來她和秦競的約定,對秦競來說,也有存在的必要,她單方面取消,并不合适。
溫柔沉默着和秦競走了一路,直到兩個人面對面坐下,溫柔夾起一個蝦餃放進碗裏,踟蹰道,
“秦競。”
溫柔低着頭,看着筷子将蝦餃破開,清潤暖柔的聲音響在他耳際,
“對不起,我不知道這個約定對你來說也這麽重要,既然當初是一起約定的,等跟蹤你的人徹底死心,我們再終止這個約定吧。”
似乎是覺得自己說話太嚴肅了,溫柔連忙補了一句,
“往後我們還是朋友。”
她雖然這麽說,但秦競看得出來,她有些踟蹰緊張。
她不願意連累他陷入流言,所以要終止約定。
但他并不在乎。
流言蜚語有何可怕,他生來就站在輿論之中。
做母親的兒子,做父親的繼承人。
就連隻做秦競,也永遠有流言圍繞于耳邊。
況且,他延續約定,
并不是爲了阻止跟蹤自己的人。
溫柔剛說完,秦競還沒回答,她的手機卻響了起來。
是節目組打來的電話。
秦競看向她的手機,淡淡道,
“先接吧,等會兒再說。”
溫柔接了電話,那頭立刻響起禮貌的問好,
“您好,請問是溫柔溫小姐嗎?”
“我是。”
那邊的人聲音似乎都帶着和善的笑意,
“您好,我們是中華古文大賽節目組,請問您最近有時間嗎?”
溫柔不解道,
“節目有什麽變動嗎?”
編導的聲音溫和,
“節目最近決定增加一個短片環節,也方便宣傳,節目組考慮了良久,覺得您的形象非常符合下一期我們的劇本女主,而且男主角是短片的編劇,也是您的校友,看過您的比賽視頻之後,覺得您是衆多選手之中最适合這個角色的人。所以這邊想問一下您,請問最近能空出兩天時間拍攝這個短片嗎?”
溫柔連忙拒絕,
“我沒有專業表演經驗,恐怕會耽誤你們的進度。”
對面卻像是猜到她會這麽說一般,
“據節目組了解,溫小姐在大學期間參加過戲劇社,有登台經驗,短片的時長很短,劇本簡單,台詞少,多靠旁白,應該沒有太大問題。”
溫柔還是打算拒絕,但對面卻忽然道,
“男主角周琛還是您的校友,想必不會太過陌生,也容易融入拍攝環境。”
溫柔驚了一驚,
周琛!
對于溫柔來說,周琛這個名字再熟悉不過。
大學時期寫了二十多本書,不僅僅是暢銷作家,裏面還有一本《長訣》得了茅盾文學獎提名,畢業後寫的書也基本都在國際上拿了相當有分量的大獎,文壇裏獨一份的野路子。
既年輕又筆力尖銳古道,擅長難度極其大的反向叙事,從結局或中間開始寫起,結尾卻是故事的開頭,甚至有時開頭即結局,因果相同,可偏偏所有人剛開始看,都不能發現他居然是倒着一點點叙事的,文風可謂是無可取代。
後來客串拍了自己的戲,一炮而紅,自此又當編劇又當演員,還是作家。
既是當紅的明星,也是傳奇的新銳作家。
是他們中文系經久不衰的傳奇。
也是國大往代的大神級人物。
節目組居然讓她和周琛合作?
電話那邊見溫柔沉默,也猜到她被動搖了,連忙補上幾句,
“而且拍攝的劇本改編自周琛老師的《長訣》,不知您有沒有興趣?”
溫柔聽見《長訣》二字,已經坐不住了,
“我每個周末都有時間,不知道節目組安排什麽時候拍攝?”
那邊的人也沒想到她答應得這麽幹脆,
“周老師最近檔期空閑,可以自由調動,如果您周末空閑的話,不出意外是周末在魔都開機。因爲是節目的宣傳片,客串的人也都是比賽選手,溫小姐可以不必緊張。”
又說了幾句,加了對方微信,溫柔的心仍舊砰砰跳。
秦競注意到她的表情陰轉晴,
“怎麽了?”
溫柔按捺下激動,盡量平靜道,
“秦競,你知道周琛嗎?”
秦競點點頭,
“知道。”
溫柔的眼眶都因爲有機會見到偶像而有些濕潤,她怕自己的聲音太高吵到别人,刻意壓下聲音道,
“節目組打電話邀請我和周琛老師一起拍古文大賽的宣傳片。”
秦競反問道,
“你很喜歡他?”
溫柔重重地點了一下頭,眼睛微紅,
“如果沒有他,也許我不會選擇國大。”
秦競的筷子停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