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翻了一下秦競的樂譜,秦競就在她身後,随意坐在桌上,長腿半伸,看着她翻。
溫柔咬着下唇,有些爲難,
“這個變奏曲,大提琴合奏起來會比較難。”
秦競的手搭在鋼琴上,漫不經心道,
“那換吧。”
溫柔捏着琴譜,猶豫道,
“但你已經練過了,現在隻有一個星期,你要臨時練另一首曲子太麻煩了。”
秦競擡眸看了她一眼,對視卻不過片刻,他便走到鋼琴前坐下,修長的手指在鋼琴鍵上跳躍,低沉的樂曲頗有壓迫感地在室内蕩開。
是與樂譜上完全不同的另一首曲子。
秦競表情嚴肅,低頭看着自己的手在越度頗大的小字組之間跳躍。
極快極急促的單鍵擡指下按,樂曲聲像壓在暗夜裏,樹林枝頭,溪流之上貓頭鷹的鳴叫。
是極适合大提琴和鋼琴合奏的一首曲子。
時隔三年,溫柔再度見到秦競彈琴,不由得晃了晃神。
多年前的回憶毫不猶豫地推門而入。
他在聚光燈下,她在人群晦暗處。
燈海璀璨,人頭攢動。
而此刻他就在眼前,溫柔看他時,卻恍然以爲隔着如同當初遙遠的距離。
薄薄的晚霞從窗外翻天覆地席卷而來,像是湧動的河流,在他身上鍍上一層霞色與淺金交織的光芒,霞光帶着回憶的發黃鋪織出裂帛的眼淚,催動着人迸發出幾分鼻酸和小心翼翼。
溫柔立在原地,竟在不敢上前半步。
呆呆地看着秦競彈琴。
隻是任由眼前的畫面與記憶中慢慢重合。
直到秦競停下了彈琴的動作,過了許久,溫柔回過神來,才追問道,
“C大調鋼琴大提琴奏鳴曲?”
秦競言簡意赅,
“這首可以嗎?”
溫柔連忙道,
“可以。”
何止是可以,這首曲子恐怕是最合适鋼琴和大提琴合奏的曲子了。
而且秦神能脫譜,就證明熟練度沒有問題。
就單單秦神的表演就已經很完整了。
這首曲子她雖然說不上熟悉,卻也能夠完整地彈奏,如果多練幾次應該能完全脫譜。
秦競起身,在書架上翻找了一下,找到了一本大提琴樂譜,遞給溫柔,上面正好有C大調鋼琴大提琴奏鳴曲的譜子。
溫柔拿着樂譜,才想起來她把大提琴交給了顧緣聲保管。
溫柔連忙撥顧緣聲的電話,而電話剛打過去,立馬就被接起來了,
“喂,怎麽啦。”
“聲聲,你在哪呢?”
顧緣聲的聲音帶着笑意,好像旁邊還有人在和她說話打鬧,顧緣聲連說了幾次你别搗亂,而旁邊的人還在給她搗亂。
顧緣聲的聲音略大了一點,好似要故意壓住身邊人搗亂的聲音,
“你們在a7練習室對吧,我就在練習室門口,馬上就進來。”
敲門聲在話音剛落時響起。
溫柔上前開門,而開門第一眼看見的卻不是顧緣聲,而是一個不認識的高高瘦瘦的男生。
而且陌生男生手裏還提着溫柔的大提琴。
溫柔正懵着,顧緣聲就從後面鑽進來,驚歎道,
“哇,分給你們的練習室好大啊。”
說完,顧緣聲轉身從身後的男生手裏接過琴,抱着琴遞給溫柔,
“溫柔,你的琴!”
溫柔看着顧緣聲身邊的男生,好奇道,
“這位是…”
顧緣聲嗔怒地擡頭看了一眼沈思凡,沒好氣道,
“他是我朋友,曆史系的,叫沈思凡。”
秦競的視線轉過來,沈思凡笑着,單手插兜,另一隻手向秦競招手,漂亮的丹鳳眼裏全是戲谑,
”hello,小競競。”
秦競沒有應他,但卻看着他,二人之間的氣氛無疑昭示着二人關系非同一般。
顧緣聲詫異地看向沈思凡,
“你和秦神認識啊。”
沈思凡笑笑,漫不經心道,
“是啊,當年允麗和國大附中組隊競賽,就是他把我踢出賽隊的。”
秦神把鋼琴蓋合上,
“你是自己想學文才退出競賽的,别推到我身上。”
顧緣聲扯了扯沈思凡的衣角,驚訝道,
“你居然是競賽生?”
“本來學物理的,那你怎麽來學曆史了?”
沈思凡垂眸看着她,
“想知道啊。”
沈思凡挑眉微笑,
“那我偏不告訴你。”
顧緣聲輕哼了一聲,
“不說拉倒。”
溫柔把琴盒打開,将大提琴拿了出來。
這還是找在F大念書的表姐借的,畢竟不是自己的琴,多少會有點陌生,還需要時間磨合。
溫柔調整着坐姿,把大提琴豎了起來。
沈思凡走了兩步,靠在鋼琴上看着秦競,要多散漫随意有多散漫随意,
“可以啊。”
“我們秦神居然願意上台了,那下面的尖叫還不一陣陣的。”
“想當年,競賽隊裏拿着吉他随手一彈,都把競賽隊的妹妹們迷得五迷三道的。”
秦競頭也不擡,聲音略冷,
“有事說事,沒事就走。”
沈思凡無所謂地笑笑,
“得,我不打擾你,你和這位———”
沈思凡的目光移向溫柔,露出了揶揄的笑,
“和這位漂亮小姐姐一起練吧。”
話音剛落,沈思凡也看清楚了溫柔長相,卻忽然覺得溫柔有些莫名眼熟,好奇地問道,
“我以前是不是見過你?”
溫柔皺了皺眉頭,
“有嗎?”
沈思凡看着溫柔,在腦海裏翻來覆去地找似乎見過她的回憶。
沈思凡忽然茅塞頓開,
“你是不是四班的未期啊?”
溫柔拿着琴弓的手頓住,目光一顫。
秦競的視線淡淡掃過來,溫柔竟不敢與之對視。
顧緣聲反駁道,
“什麽圍棋象棋的,她是溫柔,中文系一九級的溫柔,姓溫名柔,不姓魏也不叫七。”
沈思凡也有點不确定,還是好奇地打量了溫柔片刻。
顧緣聲趕緊推着他出去,
“走了走了,不要打擾人家排練。”
顧緣聲關門前還不忘和溫柔擺擺手,
“溫柔,我們走了啊!“
溫柔牽扯出勉強的笑,
“好。”
顧緣聲把沈思凡拉出來,
“什麽亂七八糟的,你居然不認識我們溫柔麽?”
沈思凡好奇道,
“我爲什麽一定要認識她?”
顧緣聲不服氣地争辯道,
“溫柔欸,她是溫柔欸,國大宣傳冊上的人,國大的校花,你一個國大的學生,居然不知道國大校花是誰,不奇怪嗎。”
沈思凡笑了一下,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有些人連小時候天天見的小夥伴都能忘了,我不認識一個萍水相逢的校花有什麽稀奇的?”
顧緣聲一巴掌拍在沈思凡腰上,
“誰知道你能長這麽高!”
沈思凡沒躲,反而還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戲谑地笑,掃了自己剛剛被打的地方一眼,
“嗯,确實,有些人連我的肩膀都拍不到,隻能打我的腰。”
不知道爲什麽,顧緣聲的臉騰地一下子紅了。
她又打了一下沈思凡的手臂,故意轉移話題,
“快點走了,再不去前邊,位置都要沒有了。”
沈思凡輕笑一聲,
“嗯。”
顧緣聲走在前面,頭也不回,卻從耳朵根紅到了脖子。
而沈思凡就好脾氣地跟着前面氣鼓鼓的顧緣聲。
而另一邊,溫柔和秦競合了幾遍,雖然能從頭到尾順利演完,卻始終覺得缺了點什麽。
秦競中斷了彈琴的動作,靜靜地看着溫柔,
“這樣不行。”
溫柔也慢慢放下了琴弓。
總感覺兩個人的演奏各自爲政。
絲毫沒有配合的意思。
本來這首曲子就很要求大提琴和鋼琴的配合,否則就會分庭抗禮,聽不出美感來。
敲門的聲音響起來,
“秦學長,再下一個就是你們,現在應該去後台準備了。”
秦競和溫柔各自面色微沉。
秦競平靜應道,
“好,我們現在過去。”
溫柔擔憂道,
“這個表演恐怕還不能上台。”
“要不你先上去,演奏之前準備的曲目就好,我們還有一周時間可以練,我暫時就先不上台。”
秦競考慮片刻,沉聲道,
“好。”
秦競站起身來,開門出去,門外戴着工作牌的女生立馬跟上去,還在一邊叮囑着秦競什麽。
溫柔摸着琴弦,歎了一口氣。
她以爲,隻要各自都演奏得不錯,就能合到一塊兒去。
誰知道,居然是兩廂分離的狀态。
她放下大提琴,慢慢走到鋼琴前,指尖滑過鋼琴的白鍵。
溫柔坐了下來,斷斷續續地彈奏着C大調鋼琴大提琴奏鳴曲,試圖找到與大提琴不能契合的點。
過了一會兒,她已經能将樂曲的第一樂章都彈得順暢了,卻依舊沒有找出什麽共鳴。
她的鋼琴彈得不太好,隻是小時候學過電子琴,能彈些不太難的曲子。
坦白說這首曲子其實也并不難,但不知道爲什麽總覺得合奏的時候感覺很違和。
門忽然被推開,溫柔的動作戛然而止。
秦競手上撈着外套,順手把門關上,
“在外面就聽見你的琴聲了。”
溫柔的手還停在琴鍵上,
“表演完了?”
秦競輕嗯了一聲,繼續道,
“還是沒有明白違和之處在哪?”
溫柔失望地搖搖頭。
秦競将外套放在椅子上,坐在了溫柔旁邊,溫柔下意識想站起來,把位置讓給他。
秦競卻拉住了她,一雙桃花眸定定看着她的眼睛,
“一起彈一遍試試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