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的視線落在左鑫青一陣白一陣青的面孔上,聲音清冷如玉,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心體光明,暗室中有青天,念頭暗昧,白日下有厲鬼,既然有些人有心要當厲鬼,欺于暗室,那誰都沒有辦法。”
尾音清冷,陡然之間來的疏離冰寒之意,不僅讓衆人覺得那個一向和善的溫柔遠了,還不由自主想起溫柔本人的身份和光環。
現在的溫柔無疑是國大的一塊招牌,前途光明,名聲在外自不必說,國大校花榜上的第一名,連續兩年被國大印上宣傳冊吸引新生,還代表國大參加央視的節目。
何必要耍這種這麽容易被拆穿的心機手段來陷害别人,以疏解自己的嫉妒之心?
溫柔本人的聲譽如果損毀,損毀成本大得讓人無法忽視,甚至有關國大的形象。
她冒這種險,使這麽容易被拆穿的法子,似乎不知道自己的聲譽會很容易因此毀于一旦,也未免太愚蠢了。
更何況,溫柔要什麽樣的男朋友沒有,爲什麽要費勁周折去勾搭楊梓?
溫柔的視線一轉,淺淺掃過楊心曼,眼神不着過多筆墨,沒有鄙夷與輕蔑,但正是這樣滿不在乎,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的态度,卻讓在場的人覺得楊心曼方才的言論舉止極盡諷刺。
讓人不自覺突然橫生出一種想法,
溫柔不是不辯解,而是根本不屑于辯解,因爲楊心曼根本不配入她的眼,自然不屑争辯。
因爲沒有人會與野狗對吠,也沒有人會和蝼蟻你死我活地争辯。
此刻站在人群中心的溫柔讓人耳目一新,她從來沒有露出過鋒芒,雖然出類拔萃卻素來親善溫和,卻原來,她冷靜鋒利起來,也像一柄華美的利刃。
溫柔淡淡道,
“學妹,我如果要你這個位置,不需要争,想要自然能光明正大地得到。如果不信,隻需要看看現在究竟誰主誰次,便知我有沒有必要費盡心力去争。”
衆人一片死寂,呼吸都有些不安,看向人群中央這個剛剛還被他們冤枉的少女。
她清瘦秾麗,亦不怒不喜,沒有屈折的态度,從事情發生到現在始終不卑不亢,坦蕩的态度很容易讓人産生好感,
“我本來就無意于這場表演,既然你想演,我就把這機會讓給你。”
直到這時,衆人才反應過來。
之前是之前,
但是現如今,溫柔才是那個被欽定的大提琴手人選。
這一刻,這個位置,不是楊心曼讓給溫柔了,
而是溫柔讓給楊心曼。
而且落落大方,毫無留戀。
更印證了衆人心裏的想法,
她不是不争,而是不屑于與楊心曼争。
衆人心裏的落差和羞愧一瞬間都湧上來。
若說溫柔真的有心擠走楊心曼,現在已經達到目的了,爲什麽還要将得到的東西拱手相讓?
他們大多是和溫柔一起排練過的同學,也早清楚溫柔不管閑事的淡漠脾性,怎麽被楊心曼三言兩語的就騙住了?
顧緣聲低聲道,
“可是我們就這麽走了,你特地借來的琴怎麽辦?”
“她這樣污蔑你,就應該把她擠走!”
老師拿着一沓樂譜推門而入,一眼就看見了溫柔,頓時喜笑顔開道,
“溫柔,你來得正是時候,和大家一起把這譜子排一遍吧。”
衆人面面相觑,氣氛凝重詭異。
幾個其他節目的人就跟在老師身後進來。
秦競也在其中,縱使此刻氣氛不對勁,仍舊瞬間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顧緣聲糾結道,
“可是,溫柔并不想——”
一道聲音打斷了顧緣聲,
“老師,溫柔恐怕不能參加樂團表演了。”
聲音沉如松木錘鼎,溫厚低沉。
衆人紛紛看向聲源。
秦競手上搭着一件外套,立在衆人間,背脊挺拔如松,濃墨的眉眼卻淡漠如遠山,
“溫柔已經是我的搭檔,時間緊迫,如果再添一個樂團的表演,隻怕是顧及不過來。”
指揮老師驚喜道,
“你的意思是,要和溫柔單獨組一個節目?”
溫柔的視線移向秦競,在人群中略擡起頭仰視着他,目光中有未加掩飾的詫異。
秦競毫無猶豫地肯定道,
“是。”
指揮老師欣喜地把樂譜卷起,
“那你們的節目,也由我來指揮?”
秦競平靜道,
“老師,我們隻有兩個人。”
指揮老師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笑道,
“啊那也沒關系,沒關系,那我就不指揮你們了,你們兩個要是能搭檔,就算隻有你們兩個,也肯定能排出好節目來。”
左鑫着急了,什麽效果都沒達到,反而被溫柔不驚不懼地反駁了一波,現下這件事就這麽過去,那怎麽行?萬一楊心曼把送她的包要回去……
左鑫急道,
“老師,那我們樂團怎麽辦?”
指揮老師扭開保溫杯,漫不經心道,
“之前不是說有一個人上不了嗎,就讓那個人頂溫柔的位置好了。”
“雖然效果可能次一點,但總歸是能完成的吧?”
指揮老師掃視了一眼在場的人,
“能不能完成?”
楊心曼聽見老師說的這麽直白傷人,心裏又氣又急,想要反駁,卻不敢輕易造次,隻能白着一張臉,聲音小得像蚊子叫,
“能完成。”
指揮老師放下杯子,
“能完成就行。”
楊心曼狠狠瞪着站在人群中的溫柔。
本來想借這個機會,給這個溫柔潑一盆冷水,到時候事情做成,溫柔的鬼域心思暴露,大提琴手的位置肯定依舊是她的,楊梓也會看清這個女人的面目,對她完全死心。
可惜,白花了一萬塊給左鑫送那個包了!
老師不僅沒有厭煩這個中途要插進來的溫柔,甚至直接讓她頂了自己的位置。
虧她滿心喜歡楊梓,楊梓以前居然還這麽丢人現眼!
她今天都要把臉丢光了。
———
秦競沒有多停留,直接帶着溫柔離開了後台。
溫柔跟在秦競身後,亦步亦趨,
“秦神,剛剛謝謝你替我解圍。”
秦競将手臂上的禮服外套放在椅子上,随意一靠,就坐在了休息室高高的化妝台上,眸光深邃地看着溫柔,像是有魔力一般要将人吸進那雙深邃的眼睛裏,可偏偏他不動聲色,也沒有過多的表情,隻讓人感覺他捉摸不定,忽遠忽近,
“這是一開始,我們就約定好的事情。”
溫柔對上那雙天生含情的眼睛,竟有些不敢與之對視。
他略帶笑意的時候,目如含珠,狹長的桃花眸微眯,與面無表情,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時候不同,隻要秦競定定地看着她,總給她一種深情的錯覺。
都不需要更多的表情,隻是認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就讓人耳根不自覺地燒起來。
但就是這股錯覺,總讓她心裏誤會些秦競不可能有的情緒。
不得已總需要提醒自己,秦競素來與人疏離,不過是容貌太盛,容易讓人産生的誤會。
溫柔連忙将視線移開,
“不管怎樣,還是要謝謝你。”
秦競履行的是約法三章。
當遇見楊梓糾纏不休的時候,秦競要以男朋友的身份反擊。
剛剛雖然沒有明确以男朋友身份,但确實幫溫柔解圍回擊了。
秦競随手解開袖扣,
“首都還在下雪,這一次去,記得多帶幾件衣服。”
低沉的聲音在空曠的休息室盤桓,秦競低頭解着襯衫的袖扣,男人的荷爾蒙氣息撲面而來。
但溫柔清楚秦競隻是随口一說,并沒有别的意思。
溫柔低低應了一聲,耳根微紅地把手裏的紙袋遞給秦競,
“這是你的衣服。”
秦競接了過來,接過的一瞬,便察覺到手上的重量不對。
微微垂眸往紙袋裏看了一眼,便發現裏面還有一個禮盒袋子,正是他送給溫柔的那隻表的禮盒。
表雖然不重,但禮盒不輕。
一掂就能掂出來。
秦競擡眸看她一眼,還沒來得及問,溫柔就解釋道,
“這禮物太貴重,我也沒爲你做什麽,我不能收。”
秦競微微挑眉,
“昨天晚上的事情,你還沒有謝我。”
話題陡然一轉,突然得溫柔都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是在說遇見蛇的事情。
“謝謝。”
“如果沒有遇見你,我獨自走那條路遇見那條蛇,十有八九會不知所措,也許真的會出事。”
溫柔很認真地道,
“謝謝。”
秦競的眼睛裏似有琉璃在流光逐波,明知他沒有笑,卻總覺得他在笑,
“那送我一份謝禮?”
溫柔愣了一愣。
秦競沒有回答她,直接從袋子裏拎出那個禮盒。
溫柔似乎能明白他要做什麽,卻不敢确定,說不出話阻止他,隻能呆呆地看着他好看的手指從禮袋結上穿梭而過。
修長的食指一挑,禮袋結就散落開來。
他風輕雲淡地拿出那塊女士手表,另一隻手卻搭在了溫柔手腕上。
溫熱的觸感在微涼的手腕上如觸電一般,但隻是輕輕一瞬的觸感,他的手便離開。
秦競摁開手表結扣,表帶穿梭過溫柔的手腕,男人低着頭,仔細地爲她戴上手表,再沒有碰到她的手。
溫柔想縮回手,秦競卻輕按住她的手腕,聲音沉沉溫溫,卻偏偏平靜無波,
“戴上這隻表,就算是謝禮。”
溫柔踟蹰,
“可是…”
秦競松開她的手,淡淡道,
“我身邊沒有人可以戴這隻表,你還給我也隻是空置。”
溫柔終于點點頭,卻不敢直視那雙眼睛,
“好…”
秦競拿起外套起身,
“雖然是臨時組成的節目,但也要排練過才行。”
溫柔連忙跟在秦競身後,一前一後出了休息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