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陽不是軟弱的人，林栖霞同樣很堅強，至少“爲母則剛”，她早已習慣了要擋在孩子面前。
面對進攻性十足的宋陽，還有那番“除非您不讓她讀大學”這種威脅，林栖霞豈能不接招。
再度見面，林栖霞沒了上次的客氣臉色，表情平淡而疏遠。
沈晴雪不出意外地仍舊沒在。
她不在也好，宋陽準備把話攤開了說。
因爲從現在他們對彼此的印象來看，都是理智又冷靜的人。
所以進門問好之後，他第一句話就讓林栖霞意外：“昨晚電話裏，您沒有打斷我說那麽長一段無禮的話。盡管對我有成見，被我氣到了，卻仍然聽我說完了。阿姨，如果是晴雪在旁邊，您不方便訓斥我，現在不妨先罵個痛快出出氣。”
林栖霞表情淡然：“我沒準備罵你。隻要你肯罷休，我會感激你的理解。”
宋陽看着她。
獨自把隻有七八歲的沈晴雪養大，需要一個人與外界周旋，還把日子過得如今比很多家庭要好，林栖霞不是什麽感情用事的人。
正因如此，宋陽是敬重她的。
于是他苦着臉：“那我先自己反思。我昨天說的話，因爲帶了情緒，對您也不公平，比如說提着獵槍什麽的，我道歉！我不該那樣揣測您是什麽樣的人，同樣您多少給我個機會，别一棒子給我打死啊。”
林栖霞凝視着他，許久才道：“昨天晚上，我開了免提。伱口口聲聲不會放棄，倒是把我塑造成了一個不講理的惡母親。宋陽，和你打交道，我甚至覺得你的社會閱曆不輸給我。你應該很清楚，以我這樣的閱曆，看人就是看人。就算有看走眼的時候，那也隻是十之一二了。你覺得我會賭自己把你看走眼了嗎？”
她不再客氣之後，言辭鋒銳了很多。
宋陽點頭贊同：“晴雪雖然短時間内會怪您，會難過，但将來終究能理解。我不是良配的概率很大，您确實不用賭。但現在我們兩個兩情相悅，她都在信裏表明了心迹，您想說服我放棄嗎？我現在沒做一丁點傷害晴雪的事吧？就因爲我老成一些，聰明一些，事業心重一些，您就得跟防壞人一樣防着我？”
林栖霞不以爲然地笑起來：“就因爲這些？宋陽，别跟我裝糊塗。社會閱曆這些東西，是書本上學不來的，必須得經事。男女方面，你那些言語和手段，兩種人才會有。一種是年紀大了，見得極多了。一種是年紀雖然不大，但也和不少女人打過交道了。”
宋陽感覺古怪而荒誕。
這輩子前十八年幹幹淨淨清清純純一好學生，難道對她說在這方面也有天賦？這種特别會撩妹子的天賦，對她媽媽能說得出口？
常規方法是破不了局了，宋陽還沒再次開口，林栖霞又說道：“宋陽同學，你對晴雪，絕對沒有已經情根深種、非她不可吧？你非要來找我說道說道，到底爲了什麽？世間好姑娘那麽多，你如果隻是純粹出于不服氣被我那樣判斷，那這些争論就沒意義了。歸根結底，就隻是我不願意賭而已。你也該清楚，說服我這樣的老頑固，是費力不讨好的事。”
“……但您也擔心我繼續糾纏晴雪。”
“那倒不像你想的那樣。她難過歸難過，我的話還是會聽的。你是想做大事的人，願意浪費時間去糾纏對你敬而遠之的女同學是你的事，我也不會放松警惕。”
宋陽的臉色難看了，沉默了很久才說道：“我不放棄，是因爲确實喜歡上了晴雪。我也不覺得您是老頑固，至少認爲您可以給我一個機會多考察一下我，而不是這麽早下結論。我和晴雪認識的過程裏，您可以認爲我很有手段、油嘴滑舌，那我就得問一句了。阿姨，您希望将來的女婿，是有能耐護着晴雪的，還是個沒本事的老實人？”
“你的意思是，有能耐的就都油嘴滑舌壞一點，老實人就一定沒本事？”
“我沒這麽說。”到這份上，宋陽不再斟酌用詞，“問題在于，有能耐的，就必定表現出能說會道手段衆多的特點，那不就全都會讓您擔心？人性這麽複雜，您論心的話，誰都是壞人！我和晴雪八字還沒一撇的時候，就主動出現在您面前，您怎麽就不看到點我好的一面？”
林栖霞頓時無言以對。
“就比如我之前和晴雪之間，您覺得我油嘴滑舌。但換一個角度，難道這不也說明我不木讷，以後會很能說體己話，讓晴雪開心？退一萬步說，就算我跟晴雪成不了，她已經知道了甜言蜜語的人可能是王八蛋，對她将來難道不好？”
這樣的初始印象都被宋陽說出道理來了，林栖霞隻能還以一句：“你的臉皮實在太厚了……”
“本來就是您反應過度！”宋陽不客氣地說道，“您上回話裏有話，我是準備慢慢來，讓時間來證明的。結果您急着教育晴雪，讓她給我寫了那封信。事情變成現在這樣，您有責任！現在好了，您眼裏我是壞人，我眼裏您像刺猬，可我們都不想晴雪難過，怎麽辦？”
“不！我願意她用短痛換長痛。宋陽同學，我對你可能确實是成見、偏見，但有一點我是确定的。在軍校，你們一共沒經曆多少事。軍訓結束後，你們沒見過面，除了那封信，通電話也是因爲你那個生意的事。你對晴雪既然也沒有太深的感情，現在有我攔着，何必要急着說服我？如果隻是因爲被我阻攔的好勝心，那真的大可不必。”
宋陽頓時沉默了。
林栖霞比他想象的要堅決。女兒剛萌生不久的感情，在她眼中還不算難以承受；宋陽這麽做，更可能是因爲不忿她的橫加阻攔，而并非真有多喜歡女兒。
她有一點說得沒錯。閱曆這種東西，隻随年齡而增長。
但她也理解不了，對心理年齡已經很大的宋陽來說，沈晴雪那份單純的心意代表着多麽珍貴的感情。
那是她在聽完林栖霞分析了許多許多之後，仍然做出的勇敢決定。
重活一世，宋陽對此倍感珍惜，因此是真的動了心。
話到此處，已至絕境。
宋陽看着她說道：“我說服不了您，您也無法讓我放棄。喜歡就是喜歡，我隻會做自己想做的事。現在，我想珍惜這份感情。阿姨，這是我寫給晴雪的回信，怎麽處置，您來決定。”
說罷他就站了起來，走到門口才回頭道：“不管您信不信，晴雪确實是我這輩子第一個動心的女孩。在我心裏，最美好的愛情就是青梅竹馬。所以，我一開始會爲她謊稱我們兩家是交好的舊識，我請您幫忙留地址電話時，也想着您或者可以和我父母一起做一樁生意。第一次到這裏來見您時，我本準備說那個提議的，隻是沒想到您會有那樣的反應。”
看他的身影消失，林栖霞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那封信。
準備讓兩家長輩見面，那是對感情很認真的人才會做出來的事。
看家風，知人品。
先是自己對晴雪的勸說反讓她寫出了那封信，現在又沒什麽好辦法讓這孩子死心。
難道真的是自己看走了眼。
這件事，我做錯了？
這封信，怎麽處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