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皇宮,紫宸殿。
每年的中秋,宮裏都會舉辦一個正式的中秋大朝會,規模跟元旦是差不多的。
除了在京四品以上官員、诰命夫人都要進宮祝賀以外,各國使臣也會一同進宮,向官家和皇後祝賀中秋。
不過今年的中秋節,顯然大家都過得不那麽愉快了。
紫宸殿裏, 氣氛有點凝重,大臣們不管是真心的,還是表演的,一個個都是一臉怒色。
隻有遼國使者耶律德度站在大殿中央,一臉有恃無恐的樣子說道:
“陛下,增加歲币到一百萬兩白銀、絹50萬匹、茶20萬擔, 這是我國君主出于兩國友好,考慮再三的決定。對于富裕的南朝來說, 這些歲币也隻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想必陛下不會不同意。”
左都禦史吳辛林一下子站了出來:
“既然是爲了兩國友好,遼國自作主張,擅自提高了一倍以上的歲币,有這樣的友好法?這是強盜行爲,我朝絕不能答應!”
耶律德度看了一眼吳辛林,然後繼續面向主位上的元景帝說道:
“吳禦史這話不妥,今年我國遭遇了百年不遇的旱災,做爲兄弟國家,你們周國幫助一下我遼國怎麽就是強盜行爲了?兄友弟恭不正是你們儒家推崇的嗎?”
吳辛林冷哼一聲:“如果無理要求,我朝斷無答應可能,遼國狼子野心,可惡!”
耶律德度也不惱,隻是輕飄飄回了一句:“那周國就不怕我們遼國飲馬黃河?”
禁軍副都指揮使陸志校出班,怒聲罵道:
“那你們可以試試,我朝百萬雄兵等着你們。官家,這種無理要求斷不能答應啊!”
朝堂上已經吵成了一團, 崔彌遠一直站在第一排, 一聲不吭,誰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态度?是強硬回絕,還是委屈求全?
柴子昀假裝不經意見回頭看了一眼這隻老狐狸,輕哼一聲,出班奏道:
“官家,遼國受災,要我國補償,沒有這樣的道理。而且歲币一但制定,那是年年都要送去,這銀子加絹茶,一年幾百萬貫,這對我國也是巨大的财政負擔,臣請陛下三思!”
柴子昀這是準備政治投機了,反正“反遼”是政治正确,他要拉攏那些朝堂裏的中間派,當然是要豎立自己“反遼先鋒”的旗幟。
果然,聽到大皇子都反對,朝堂裏至少有一半大臣紛紛出班,聲援他。
“臣等附議。”
柴子昀一臉得意,因爲這些大臣裏面, 果然包括了好多“清流”,這些大臣以前都是對他若即若離的,現在有隐隐站到他這邊的趨勢。
崔丞相不發話,但他的黨羽則主動跳了出來,戶部尚書,四虎之一的趙鴻光出班道:
“成國公此言差矣,遼國與我朝已經相安無事幾十年,雖然偶爾有些小小的沖突,但大體上是和平的,現在遼國有難,如果我朝不伸援手,這有違道義。
子曰,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既然我們是兄弟之國,怎麽可以坐視不管?這讓天下人如何看待我朝?如何讓四邊夷民臣服?如何體現我央央大國的氣概?”
陸志校一聽就哼了一聲:
“趙尚書這話我就不愛聽了,要讓番邦夷人臣服,從來都是靠打服的,也沒有聽說過花錢讓他們臣服的,這樣隻會助長他們的貪婪,把我朝當作冤大頭。
官家,臣以爲,這歲币不必增加,不如撥給禁軍和邊軍,修整武備,以防遼國的狼子野心。遼人不可信,今天要一百萬兩,明年就會要兩百萬兩,難道我大周永遠被他們勒索?”
陸志校此話一出,引得殿内武官們的一片叫好聲。
趙鴻光笑道:“把銀子給邊軍?給禁軍?恐怕十兩銀子,有一兩花到那些軍士們身上就不錯了。”
這下輪到文官們嘲笑聲一片。
文武官員,絲毫沒有顧忌上頭坐着的皇帝,也不管遼國使臣在那裏,會不會家醜外揚。
元景帝坐在上頭,如果仔細看,就能發現他是在輕輕地搖頭。
他是社恐患者,但不是傻子,心裏明白着呢。
增加歲币,那就是養虎爲患,資敵行爲。
但把銀子撥給軍隊,那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現在滿朝文武,哪個不貪?哪個心中真有家國?
他的眼神從崔丞相身上劃過,
元景帝内心明白,這位丞相不是“主戰派”,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保住他的相位,保住清河崔氏的利益,所以兩國交戰絕不會是他的選擇。
一旦兩國交戰,到時恐怕就會暴露出一些被掩蓋的醜陋面。
再說了,到時戰敗了,總是有人要負責,要麽是樞密院,要麽是他這個丞相,問題是崔彌遠現在身兼兩職,絕對跑不了。
所以崔丞相不會冒險,也絕對不敢冒險,他最終會選擇妥協,增加歲币。
元景帝的眼光,又看向了自己的那位大養子。
元景帝明白現在朝堂的危局,但他無力,也無心去改變,沒有這個魄力,他這脾氣比道家還道家。
但他又想找一個雷厲風行的接班人,有強大的心髒,在繼位後整頓朝綱,所以這個“太子”人選,必須是性格剛毅、有些手腕、不會輕易被人左右的皇子。
這也是他沒有選擇柴子晉的原因,他覺得柴子晉就屬于乖寶寶一類,聽話,但跟他一樣太軟。
可是他現在覺得自己良好的願望可能會落空,因爲他和皇後都已經發現了,大皇子柴子昀聰明有餘,幹煉不足,格局太小。
看起來沒有一個“明君”的潛質。
可是沒辦法呀,他這個官家已經五十多歲了,身體又比較弱,已經不允許他再去培養第三批養子了,他等不了十年二十年。
所以遼國要怎樣,愛咋咋滴吧。
這就是這位皇帝的内心的想法,不得不說,大周朝要完蛋了。
皇帝不管事、皇子丞相在争權、文臣武官拼了命在貪錢、當兵的窮死、老百姓苦死,這所謂的盛世之下,其實早就千瘡百孔,不堪入目。
遼國敢提出這樣無禮的要求,說明人家早就看透了
大周,不過是隻虛胖的紙老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