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丞相終于還是從西華門進了皇宮。
楊皇後不賣誰的面子,但這位“政治盟友”的面子肯定要賣的。
而且官家病生,丞相本來就有探視之權,謹防有後宮或宦官控制宮中,秘不發喪,爲害朝政。
本來走路一向四平八穩的崔彌遠,這次進宮後,幾乎是一路小跑着往福甯殿而去,也難爲他這把七十歲的老骨頭了。
老頭是真急了。
不同于此時還在東華門外政治作秀的柴子昀,這位皇子估計此時是滿天神佛保佑官家早日歸天。
而崔彌遠則不同,他恐怕是整個大周朝,最不希望官家駕崩的兩個人之一,是真心希望官家能長命百歲的。
另外一個就是楊皇後。
官家駕崩之日,就是崔彌遠和楊皇後失去權力之時,再不濟也是權利鬥争明面化的時候,這對“政治動物”來說,比殺了他們還難受。
更何況“太子堂”與“相黨”鬥争多年,兩方積怨已深,這政治對手上台,一個不好他崔彌遠這個權相就可能會陰溝裏翻船,到時哭都沒地方哭。
想想張居正、和珅的下場,等等,這時候這兩位還沒出現呢。
換一個人,想想秦國丞相呂不韋、李斯,最後什麽下場?不就都是在皇位繼承人那裏陰溝翻船嘛。
有人會說,既然崔彌遠如此擔心柴子昀上台後對他不利,那他幹嘛不把柴子昀給搞下去?
曆史上權臣把太子搞死的事情也不在少數,還是秦朝,太子扶蘇不就被前後兩任丞相,李斯趙高給搞死了嘛。
但時代不一樣了,扶蘇被搞死之前,始皇帝已經領盒飯了,李斯趙高二人可以假傳聖旨,爲所欲爲。
可到了現在大周朝,丞相的權力更多體現在“政務”上,他手上沒有兵權。沒有兵權的政治人物,關鍵時刻往往都是沒有話語權的。
就算在朝堂之上他也有潛在對手,副相徐左遷表面上恭敬,但背地裏可是一隻标準的笑面虎。
不想當将軍的士兵就不是一個好兵,
同理,天下沒有一個二把手,不想當一把手的,幾乎都是這挖空心思怎麽樣将一把手搞下台,換自己上的。
再說了,柴子昀的皇子之位,是官家親自指定的,點頭同意的,這就在法理上占住了腳。
哪怕楊皇後對柴子昀有所不滿,但這個不滿遠沒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更何況楊皇後心中是愛着官家的,對于官家的決定幾乎不會反對。
所以“換儲”這種動搖國家根本的大事,沒有宮中和軍方的支持,崔彌遠根本就辦不到,隻能心裏想想。
福甯殿。
崔彌遠進來後,直接跪倒在元景帝的床前,雖然頭低下去了,但眼角一直在瞄着病床上那位。
“老臣參見官家,娘娘。”
眼角瞄到的官家,這時候平躺在床上,整個人的臉色都呈蠟黃色,兩隻眼球也深深的凹陷了下去,樣子非常難看。
要不是元景帝這時候揮了揮手,表示自己聽到了,崔彌遠都覺得官家是不是已經駕崩了?
“官家,官家你怎麽會如此啊?”
崔彌遠這眼淚說來就來,雙手扶在床沿,聲音哽咽,顯得非常痛心的樣子。
楊皇後整個人也非常憔悴,連忙代表官家吩咐道:“來人,扶丞相起來,賜座。”
崔彌遠這時候也顧不得君前失禮了,對着一衆太醫不滿地問道:
“官家一夜之間就成了這樣子,你們太醫院是幹什麽吃的?難道你們這群天下名醫就這麽束手無冊了嗎?這要是崔醫丞還在世,怎會如此,怎會如此啊?”
楊皇後一聽,又想起了當初崔溫茂的好來,心中也是一陣歎息。
對崔家梅蘇丸沒有療效的事情也放下了芥蒂,心想好歹崔家也是忠心,想及時送藥進宮,雖然結果并不理想。
不得不說,崔彌遠玩弄人心的本領真的爐火純青了,他輕輕一句話,就将崔家兄弟從這樁事情上摘了出來。
還利用了陳錦柏等太醫治病不利,讓楊皇後想起死去的崔溫茂,博取同情,爲崔家下一步起複做好準備。
其實楊皇後也不想想,就算崔溫茂沒死,大概率用的也是古生堂的秘藥“梅蘇丸”,照樣還是沒啥鳥用。
一聽丞相的指責,大殿裏的太醫們又跪成了一片。
這一晚上,他們也不知道自己跪了多少次了,再這樣下去,這群小老頭估計個個都要累得去看腰病了。
崔彌遠還不滿意,他今天存心是要替崔家站台,奪取醫丞寶座,好在宮中埋下一個重要的眼線,所以又假裝皺了皺眉頭:
“我記得現在的醫丞是景室堂的陳錦柏吧?他不是号稱‘汴梁傷寒王’嗎?怎麽,現在官家這樣子了,他也不會治?傷寒傷寒,不就是以退燒爲主的嗎?他,他人呢?”
老頭裝傻,演技合格。
楊皇後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昨晚就被我下到内獄去了,嗯,果然是個銀樣蠟槍頭,中看不中用,不說止瀉嘛,連退燒都沒做到,還傷寒王呢。”
崔彌遠一聽,心中一喜。
潘必和一聽,心中一驚。
楊皇後這是判了陳錦松“死刑”了?
崔彌遠知道這個話題不能多談,談多了容易被楊皇後體會出不對來,趕緊扯開話題。
“娘娘,指望不群太醫,接下來怎麽辦?”
“唯今之計,隻好尋求民間神醫了,保佑快快有人揭了求醫榜,官家這身子骨,可不能拖啊。”
“那,要不要招成國公前來服侍?”
崔彌遠又一次小心翼翼地試探。
楊皇後搖了搖頭:“不必了,就讓他繼續在東華門外當他的孝子吧,官家,官家定會無事。”
跪在外頭的潘必和輕輕歎了口氣,小聲對旁邊的太醫杜修竹說到:
“咱們兩個求情也沒用了,本來還有點希望,現在被丞相這麽一拱火,看來景室堂這次不死也要脫層皮了。”
杜修竹也是一臉發苦:“說到底他們都是清河崔氏一家人,當然會幫着自己了,咱們哪怕三家聯合,也鬥不過他們古生堂一家,唉。”
三家都是姻親,私底下更是結盟關系,要是景室堂倒下,剩下兩家更吃不消了,到時這汴梁城中,古生堂就一家獨大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