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錦松診治了一番,心中有了計較,退後幾步拱手說道:
“回娘娘,官家洩瀉稀薄多水,如鹜溏,脘腹脹滿,惡寒發熱,肢體酸痛,口淡不渴,舌苔薄白,脈濡緩,這是典型的寒濕證表現。”
“陳太醫,這些老身聽不懂,我隻想知道官家有無大礙?如何治療?”
“回娘娘,官家目前無大礙,本來寒溫證用不換金正氣散治療最好,可是官家又有發熱症狀,去寒要用熱,這方子對發燒不利,所以臣還需要再細細研究一下。”
這話是這麽理解的:
中醫理論,水瀉就是寒濕,那就用相對溫熱的方子。可是溫熱的方子,對于發燒又有一定的推動作用,相當于是火上澆油。
可是如果單單隻治療發熱,那必定是用到寒性涼性的藥物,這就如同雪上加霜,會加重腹瀉的症狀。
所以這怎麽用藥就兩難了,
有沒有一種方子,又可以去寒濕,又能降燥熱?
可惜天下哪有這種好事?至少中醫是做不到一張方子同時治療兩種症候。
那麽還有一種方法,就是哪種症狀更危險,先治療哪一種,到時再回過頭來治療另一種症狀,但這樣風險就大了。
你先止瀉,萬一燒死了呢?
你先退燒,萬一拉死了呢?
如果陳不二在旁邊,就會覺得這些中醫理論都是扯淡。
你都拉肚子腹瀉了,腸胃道出現了炎症,粘膜受損,腸道菌群紊亂,如果這時候還用中藥,不但不能止瀉,反而還會加重腹瀉。
加之現在又有發熱等症狀,這時候最好的治療方法,就得用退熱藥,适當用一些喹諾酮類抗生素和保護胃腸道粘膜的蒙脫石散。
如果有條件最好來個挂針補液,這樣可以補充丢失的水份,調節人體内水電解質和酸堿平穩,治療簡單有效,基本上不會出啥意外。
可惜呀,中醫和西醫之間,無論是理論,還是治療思路都大相徑庭。
在陳不二這裏非常簡單的問題,在陳錦松這個代表最高水平的太醫院醫丞眼裏,卻是個非常棘手的問題。
不一會兒,太醫院的其他太醫們也紛紛趕到,一個個輪流進行診治,診斷的結果自然是一樣的。
結果在用藥方面,卻産生了極大的分歧。
做爲傷寒派的代表,陳棉松自然是主張先退燒,再止腹瀉。
而那些前任醫丞崔溫茂帶出來的太醫們,自然依據溫病派的理論,要求先止瀉,再退燒。
雙方還有一個矛盾,傷寒派下藥較重,風格跟德式足球一樣高抛高打,直接大腳轟腳門,講究一個大力出奇迹。
而溫病派則喜歡腳下盤活,穩紮穩打,慢慢攻到球門前,再臨門一腳,跟南美足球似的。
雙方争執不下,楊皇後這心裏的火氣就越來越大了,臉上的寒意都快冒出來了。
陳錦松知道自己新上台的醫丞,肯定有不少人不服氣,要給他下拌子。
既然不能服衆,他一咬牙,決定利用自己太醫院事實上老大的權力,一槌定音了。
“先退燒吧,景室堂的安宮牛黃丸先用上去。”
旁邊的潘太醫,也是潘明月的叔公則有點擔心:“錦松,牛黃會加重腹瀉,你可考慮清楚了?”
就連“宣興堂”出來的杜太醫也有些發愁:“你當上醫丞不易,千萬不要冒險,咱們慢慢來。”
陳錦松苦笑了一笑,無奈地說道:
“兩位,你們瞧瞧娘娘的臉色,哪裏還允許我們慢慢來呢,這是我當上醫丞後第一次爲官家主診,我不能讓娘娘和官家不滿啊。”
幾人都是一聲歎息,明白陳錦松的苦衷,就希望“安宮牛黃丸”用下去後,能快速退燒,然後争分奪妙加緊用止瀉藥。
曆來宮中用藥,太醫們盡量走中庸之道,講究一個四平八穩,甯可沒效果,也不能有副作用。
否則你治好了沒啥功勞,可要是治不好,還出現了不良反應,皇家人的身體可金貴呢着,那就是重罪了。
陳錦松這是拿自己的職業生涯在做賭注了。
“安宮牛黃丸”很快取來,配合不換金正氣散一起服下,所有人都在等結果。
宮裏面發生的事情,丞相崔彌遠很快就知道了,心中也是焦急。
丞相的權力全部來自于皇家的授權,皇帝不想幹活,丞相的權力就大;如果皇帝是個勤政的主兒,那丞相隻有執行的份,手上權力就會變小。
當今官家是個大小政務都不愛搭理的主兒,這也是崔彌遠能一手遮天,在朝堂上爲所欲爲的重要原因所在。
哪個丞相不希望自己遇到這麽一位垂拱而治的官家呢?
如果當今官家突然倒下,那成國公柴子昀肯定上台,那對崔彌遠來說絕對不是一個好消息。
“太子黨”和“相黨”曆來在朝政上多有不合。
成年的皇子,哪個不想自己手中同樣擁有極大的權力?這就與“相權”産生了矛盾。
而且柴子昀還有一個非常敵視崔彌遠的地方,那就是他一直懷疑楊皇後跟崔彌遠有一腿,公然給他名義上的父親,當今官家柴弘化戴綠帽子。
理由是,楊皇後和崔丞相時常會單獨碰頭。
這在外人看來,不是私會是什麽?沒有奸情,兩人可能共同把持朝政嗎?
這也是柴子昀看不慣楊皇後,對她這個養母沒有多少好臉色的主要原因,古代的男人嘛,基本都有大男子主義,要求女人恪守婦道。
在他眼裏,皇後早就忘了婦道是什麽,這樣能給她好臉色看才怪呢。
最重要的一點,柴子昀做爲唯一被封國公的皇子,又是開封建衙,又是參與朝政,這不就代表他的地位穩固,已經是事實上的皇太子了嘛。
既然是“準太子”,将來遲早是要登基稱帝的,木己成舟,那養母楊皇後的作用就不是那麽重要了,維持下表面客氣就行。
至于崔丞相,這種危機感就更強烈了,萬一趙子昀登基,他最好的結局就是告老還鄉,交出手中的權柄。
最壞的結局,就如同曆史上的“權相”那樣,抄家滅族,全家整整齊齊。
所以崔彌遠心中焦急,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眼前他是一定确保官家平安無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