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不懼表情倨傲,端着一副世家子弟的氣度,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這家子人面前。
“說,是誰指使你們來鬧事的?”
一時間,全場鴉雀無聲。
陳不懼一聽,自己以勢壓人的辦法果然奏效,對付這種沒見識的小人,就要以上位者的氣勢去吓唬他們。
結果他這邊還在沾沾自喜,那邊的老婆子就叫起撞天屈來。
“啊呀,各位評評理呀,我們一家老的老,小的小都在這裏,現在病的病,傷的傷,就快要去見閻王爺了,你們景室堂居然還在懷疑我們受人指使?
老婆子家就住在梁門外道安坊,找人一查便是,我們老老實實的本份人家,何曾受人指使?誰又會來指使我們這種賤命?到是大少爺你出口傷人,是不是君子所爲?”
人群一下子就轟地一下,紛紛指責陳不懼胡亂猜忌。
更有不少人都在搖頭,覺得這個陳家四少爺是不是《鬼谷子》看多了,看什麽都覺得有陰謀?
陳不懼心中雖然有些惶恐,但表面上還是裝作風清雲淡的樣子。
“還說沒人指使你,剛剛你不是說有人曾告訴于你,什麽開水涼水竈火的比喻嗎?這人定是指使你之人,說,此人是誰,哪家醫館,我自會上門去問個明白,爲我們景室堂讨個公道。”
陳離一聽,心中又是一陣鄙夷。
這陳老四倒是聰明,也猜出了幕後必有主使者。
但你猜得到,卻當衆說出來就是另外一回事情了,因爲你沒證據,沒證據就亂指責,這叫“攀咬”,這是被人最不恥的行爲。
就跟屈打成招,胡亂冤枉人一個道理,因爲往往容易将無辜者牽扯進來。
果然那老婆子果然一下子就跳了起來:
“怎麽,你們醫館看錯了病,開錯了藥,還不讓别人說了?别說你們這小小的景室堂,就算是當今官家,有什麽錯處,那禦史台可也會當面直言。
難道你們景室堂比官家還厲害?說不得,碰不得,在這汴梁城中說一不二?我看你們這是要造反了,回頭我就去禦史台告發你們。”
陳不二聽到那四個字“說一不二”,就條件反射般的站直了身子,發現不是在叫他,他又縮了回去。
剛剛老婆子的話他已經聽到了,心裏對這個自認爲聰明的四哥那是相當無語。
這好歹讀了十多年的書,怎麽辯論起來連個沒文化的老太婆都比不了?真是讀書讀到狗肚子裏面去了。
除了撈銀子特别聰明,其他時候都笨得跟頭豬一樣。
陳不懼一聽,把景室堂和當今官家做類比,早就吓得面無血色了,這可是在大周朝,是在汴梁城,随便一個風吹草動都會被官府知曉。
到時如果判他一個欺君之罪,那可真是要掉腦袋的,絕不是開玩笑。
“你,你個老婆子好生無禮,我們景室堂怎麽能跟官家比,官家可是高高在上似神人一般,怎麽會犯錯?你這分明就是在污蔑官家。”
“放屁,你才不把官家放在眼裏!”
“你這潑婦,你對官家如此不敬,你就不怕巡城禦史把你捉了去砍了腦袋?”
“要砍也先砍你這種奸臣,你就跟瓦舍裏唱戲的那種大白臉一樣,都是奸臣,你誣陷忠良,你不得好死!”
“你……”
得,徹底歪樓了,罵着罵着,居然罵到戲文上去了。
而開始所說的幕後主使者,别說現場這對罵的男女主角,恐怕連圍觀人群都忘了。
圍觀的人群現在看戲看得那個精彩呀,不少人直接就在喝采了,有爲老婆子喊加油的,有爲陳家四少爺鼓勁的。
就差來個樂班,開始敲鑼打鼓了。
陳三爺一看兒子歪樓都歪成這樣,當街跟一個市井婆子對罵起來,毫無世家風範,也是以手掩面,自覺無臉見人了。
陳錦柏和陳離這對主仆,兩人的動作一緻,繼續翻白眼。
一說吵架,手上捏着瓜子的陳老五就來勁了,隻見陳不哀一把将瓜子裝在口袋裏,直接一個跨步走到陳不懼身邊,對着那個老婆子就開噴:
“哎,我說你這個老太婆怎麽回事情?你這是來讨公道嗎?我看你這分明就是來讨相罵的,你說你一把年紀了,有兒子有媳婦也有孫子了,怎麽不會給晚輩做個榜樣?
你再看你身上這穿着?出門在外也要收拾得幹淨一點,好歹這是汴梁城,被外鄉人看到爲我們汴梁人都不講究,都是邋裏邋遢之人,你這不是丢我們官家的臉面嗎?
噢喲喲,你再看看你那兒子,袒胸露背,這是大街上耶,誰家的小娘子,小婦人都路過在圍觀的耶,你這是有傷風化,你們這就叫無禮,還來讨公道,我看你讨個奶奶的腿!”
現場再一次一片寂靜。
陳老五這罵起來人來,就跟嘴上裝了一個連射弩一般,嗖嗖嗖一支接着一支,讓老婆子和她兒子毫無打招架之力。
就連陳不懼都被擠在了一邊,好像沒他什麽事了。
陳不懼這個羞呀,跟他老爹一個表情,都是掩面退下,沒臉見人了。
他堂堂陳家四少爺,嫡子,卻跟一個老婦人對罵了半天,這事傳出去,他都不知道會被那些狐朋狗友們如何嘲笑。
而陳不哀這邊是越罵越起勁了,嘴速之快,老太婆回罵一句,他已經罵了五句不止。
那叫罵得一個驚天地泣鬼神,猶如黃河之水滔滔不絕,一發而不可收拾。
圍觀的人紛紛叫好,就跟看猴子戲似的,
有幾個人都在大聲叫喊:“四少爺不去說書那真是可惜了。”
但陳錦柏卻忍無可忍了,陳家世代行醫,在這汴梁城中也是數得上号的大家族,懸壺濟世百年,講究的是一個好名聲。
人無信不立、事無信不成、商無信不興、醫無信則不治。
今天陳家兩個少爺,當街和一個市井婦人吵架,吵得越兇,景室堂丢臉就越大。你看似吵架赢了,其實是輸慘了,明兒景室堂就會成爲所有同行的笑話。
既然人家是來醫鬧,那就要就事論事,當着所有人的面說清楚,爲什麽不是我們的責任,爲什麽你們鬧得無理,這樣才能讓人信服。
誰家的信用,是靠潑婦罵街罵出來的?
如果景室堂的人罵街厲害,以後那些達官顯貴,那些君子書生,誰還願意上門來求醫?
那景室堂的末日真的要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