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香城。
彙豐樓。
甲字3号客房。
九吉閉着雙眼躺在了澡盆之中。
上房不僅會供應溫熱的洗澡水，甚至還配有筆墨紙硯，文房四寶。
流香城離受災之地甚遠，這裏的物價還沒有上漲，一兩銀子完全可以住兩日的上房。
冷玉貞給九吉的一錠銀子叫做大乾元寶，乃是金都鑄造的官銀，分量足有十兩，在這裏住上十天半個月毫無問題，不過九吉并不打算使用，這金都鑄造的銀子一掏出來就會惹人懷疑。
舒服的泡了一個澡之後，九吉換了一身幹爽的睡衣，然後用黑布蒙上了自己的右眼，僅僅露出左眼。
點上油燈，坐在書桌子上。
攤開宣紙。
研墨。
提筆書寫：霧鎖雲封天未明，風吹雨打水無情。
此爲水龍幫暗語切口。
再次提筆書寫：
高樓突兀倚晴空，萬裏江山一望中。
欲問當年興廢事，隻今惟有夕陽紅。
此爲打更人暗語切口。
再次默默的記了兩遍，九吉将宣紙折了起來放在油燈上燒掉。
吹滅油燈，上床睡覺。
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好不容易合上雙眼。
僅僅隻過了一炷香的時間。
九吉突然睜開了眼睛，翻身坐起。
打開火折，重新點燃油燈。
攤開宣紙，沾着未幹的墨水，九吉提筆寫道：大太監。
大太監不能繁衍，乃是無性之人，不能爲了子孫後代篡奪皇位。
無性之蟲即是蠱。
九吉在大太監旁，寫下了三個字：心眼蠱。
浩氣樓大太監掌管打更人組織，手下有武仙級别的打更人聽用，相當于管理武仙的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九吉在大太監的頭上，寫下了皇帝二字，然後九吉又在心眼蠱上寫下了九吉二字。
浩氣樓大太監就相當于蠱師的蠱蟲。
那其他武仙家族又相當于什麽？
九吉一邊研墨，一邊思索。
片刻之後……
九吉在大太監下面寫下了武仙家族，在心眼蠱下方寫下了水息蠱。
九吉站起身來，在昏暗的房間裏來回躲步。
大周王朝啓皇帝被宮女太監反噬，在皇宮之中被殺害，其實就相當于蠱師被蠱蟲反噬。
那麽大乾皇朝如何鞏固皇權？
大乾王朝又是如何治理天下萬民？
人即是蠱，蠱即是人。
治蠱如治人！
九吉跌坐在木椅子上，思索良久。
重新拿了一張宣紙寫下了四個字。
強民國策。
大乾王朝奉行強民的國策，但凡在十二歲查出有靈脈的孩子，都可以進入武院修行……
不對！
這根本不是重點，強民就等于強蠱，強蠱就等于提升修爲。
提升修爲每個蠱修都會做，真正的重點是民強之後而不天下大亂，民強之後，皇權依然穩固。
民弱則妖獸橫行，民強則天下大亂。
這句話也可以解讀爲：蠱弱則受人欺辱，蠱強則反噬其主。
問題的核心是大乾王朝如何治民，如何鞏固皇權？
九吉在強民國策之下寫了兩個字。
律法。
錯！
九吉看着這兩個字，立刻将其劃掉，然後寫下另外兩個字：等階。
大乾王朝沒有律法，全都是看人下菜。
武仙管武仙，武師管武師，凡人管凡人，這是三個最基本的等階。
還可以細分……
比如凡人之中從上到下……
武仙家屬，武師家屬，官宦士紳，地主鄉紳，豪商富賈，農耕百姓，武夫丫鬟，卯工乞丐，最後是瞎子……
至于武師的等階那就更簡單了，上三品，中三品，下三品誰拳頭大，誰說話就硬。
按照這個邏輯，皇帝隻要是最強的武道真仙，那他的皇權就是最穩固的。
而皇帝不可能是最強的武仙……
那大周王朝将天下武功劃分爲“天地玄黃”，也未能讓曆代皇帝成爲最強武仙。
或許開國皇帝是最強武仙，可新繼位的皇帝絕不可能是至強者。
以弱禦強，便如同以凡人之軀駕馭能夠成妖的蠱蟲。
兩者道理何其相似……
等階……絕對是大乾王朝根本的運行規律之一。
凡人不反武師，武師不反武仙，武仙自然也就不反皇上……
最初的等級的确是靠武力形成，可之後他們爲了鞏固自己的地位，就會自發的維護皇權。
按照這個理論……
自己應該獲得更多的蠱蟲，讓心眼蠱來管理蠱蟲，從而無暇他顧。
可這樣就夠了嗎？
大乾王朝治國有哪些深藏其中，卻又未曾言明的道理。
想一想父親在省城做文知都做了些什麽？
父親做兩件事，一是給知府大人寫文書，二是收編書籍。
《九州英雄傳》！？
由大乾皇帝主持，每十年編撰一次，編撰好的新版《九州英雄傳》甚至會成爲九州孩提的啓蒙讀物。
《九州英雄傳》上都是些什麽内容？
人族武仙英雄，力挽狂瀾，在人族危難之際，斬殺妖獸，救萬民于水火，赢得萬民的愛戴……
翻開《九州英雄傳》數百個英雄故事全都是同一個内容，不同的是英雄名字不同，還有妖獸的種類和神通不同，最後的結果都是人族英雄大敗妖獸，不僅守護了人族家園，而且還抱得美人歸。
大乾王朝爲什麽對《九州英雄傳》這本書這麽上心？
大乾王朝不允許傳播曆史書籍，大周王朝的一切都是禁忌，大周王朝之前，九州應該還有許多個大統一的王朝，可卻沒有人知道……
就連武仙冷玉貞在和九吉說蠱仙起源之時，也隻說前朝皇後小勾，連大周王朝這四個字都沒有提……
“高樓突兀倚晴空，萬裏江山一望中。欲問當年興廢事，隻今惟有夕陽紅。”九吉在空蕩蕩的房屋裏吟起了這首詩。
“欲問當年興廢事，隻今惟有夕陽紅。”
九吉重新坐在木椅之上，取出一張宣紙，在其上寫了一個字。
寫下這個字之後，九吉豁然開朗，大乾王朝的種種詭秘政令，都能解釋得通。
孩提啓蒙之時便學習《九州英雄傳》在每個孩子的心中埋下熱血的英雄種子，12歲檢測出靈脈，進入武院修行，修煉有成之後，便會将其送到蒼山，朦澤等兇險之地與妖獸厮殺，絕大多數武師都會被妖獸吃掉，隻有少數武師在殺戮之中成功晉級，成爲強大武仙。
大乾皇帝讓将這些強大武仙返回九州建立武仙家族，甚至給予封地，讓他們成爲大乾王朝的統治階層，而他們爲了維護自己的階層利益，就會主動維護皇權，這就形成了一個閉環。
大乾王朝的曆代皇帝，就是通過這種方法以弱禦強。
大乾王朝用一本《九州英雄傳》治理天下萬民，那麽自己又應該以什麽方法治理體内蠱蟲？
九吉思索良久也沒有結果，他索性将這幾張宣紙燒掉，然後吹滅了油燈，繼續躺在床上睡覺。
翌日……
九吉在客棧裏吃了一碗魚丸面，然後背着二胡離開了客棧，闖入流香城的大街小巷……
養蠱如養人，治蠱如治人。
深入市井之中，走遍大街小巷，領略人間香火氣或許才是真正的蠱修之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