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雖然大部分人對玉笛公子的真實身份并不清楚,但他們都不得不承認,玉笛公子的财富即便是在這個富商遍地的軒唯城,也是無人可比的。天山的雪蓮, 深海的珊瑚,極北的貂皮,如月般的珍珠,一件件奢華的物品,窮極想象的歡愉,從玉笛公子的手中一件件送出, 隻給一個人。
江離心。十九歲的江離心。
那一日,是江離心的樂聲鈎住了他, 她的手不僅撥動了琴弦, 也撥動了玉笛公子的心弦。
就這樣,半年過去了。
那大家族的使者也終于找到了軒唯城,但是玉笛公子卻轟走了他。直到後來,大家族中的掌權人,也就是玉笛公子的父親親自來了。來的時候,軒唯城大大小小的官員迎候,直接在清歌樓裏擺下了一座宴席。宴席是告别宴,替玉笛公子告别軒唯城的所有人,因爲他将要離開此處,回到北方的家族中了。雖然這場告别,怎麽看都過于強迫了。
或許是這龐大的世家不允許一個歌女嫁給族中公子吧,又或許是玉笛公子作爲大家族的子嗣,早已被訂下了婚約。反正這一次,玉笛公子是非走不可了。但那時,除了妥協以外,其實還有一條路的。那是江離心提出的, 提出的時候她雙眼期盼, 望着玉笛公子, 卻隻是看到了一臉的冷漠。
這條路叫私奔,意味着放棄一切榮華富貴,漂泊天涯的私奔。
很顯然,玉笛公子并沒有選擇這條路。在他離去的那天,正值一年一度的花醉大會之際,清歌樓中人聲鼎沸,所有人都舉酒歡慶着,但是本該作爲主角的江離心卻一個人靜靜坐在樓閣之上飲着酒,一臉落寞地望着遠去的長隊。終于,在再也望不到一點他的痕迹的時候,江離心輕輕地唱出了凡世最美麗的樂律,唱出了軒轅城最離奇的傳奇。
短短的幾行詩,在江離心的嘴裏,竟唱出了那樣的高亢,那樣的悲怆。以使天下人爲之歎息,天下爲之痛惜。而江離心唱完之後縱身躍下,人們看到她的頭發竟由青絲化爲了白發。”
并不長的一段故事,配上女子的琵琶聲,說得凄凄婉婉,動人心扉,白衣少年最後也是連聲歎息,看着老者說道:“世家公子,看起來狂傲不羁,不将世間一切放在眼裏,可若某一日,發現自己會失去背後的家族,那種狂傲,那種不可一世,便蕩然無存了。”
老者拿起桌上的一根筷子,輕輕地敲打着茶杯:“這個故事講了多少年了?”
女樂師搖頭道:“奴家也不知了。大概有幾十年了吧,那時候奴家才剛來清歌樓中沒有多久,而現在就連清歌樓的老闆都換了幾輪了,當年樓中之人隻剩下了奴家一人。”
“有沒有可能,一個講了幾十年的故事,其實是假的呢?”老者幽幽地說道。
女樂師身子輕輕顫抖了一下,随即很快恢複了平靜,繼續說道:“這本來就是個傳說,隻要人們喜歡聽,假的又怎麽樣?”
老者并不理會她,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或許玉笛公子愛的不是江離心,而是另一個女子呢?又或許那青絲不是因爲那曲子的悲烈,而是另有原因呢?”
女樂師聽到這裏,臉色不禁一變再變,手上的琵琶也越握越緊。
“我來講另一個故事吧。”老者拿過桌上的酒壺,将茶杯中剩下的茶水倒去,換了一杯酒,“在我的故事裏,玉笛公子愛上的并不是江離心。”
白衣少年也給自己換了一杯酒,似笑非笑地看着老者。
“其實,玉笛公子在遇見江離心的三個月前,就已來過軒唯城 。那一次,是在深夜,他坐在船頭吹着笛子,整個湖面上都充斥着那樣優雅婉轉的樂律,隻是,卻又顯得那樣寂寥。忽然,從不遠處的一艘畫舫裏閃出了一聲琵琶,與那笛聲交融相會,在湖面上交織出暖意無窮的樂律。玉笛公子放下了笛子,喚使船家将船駛到了畫舫邊。他便看到了一個女子,環抱琵琶,如美玉般閃耀着流動的光華。那女子也看到了玉笛公子,那個白衣如雪,劍眉星目,恍若神人的玉笛公子。那女子,自然是琵琶月下雲婉今了。玉笛公子将家族傳承的寶物玲珑玉送給了雲婉今,雲婉今也回贈了一支由無暇良玉打造的笛子。他們的傳奇,就此展開了。
因爲有要事,玉笛公子幾天後就離開了。一直到三個月後,他才再次白衣如雪,乘舟而回。隻是這一次,爲了掩人耳目,他就假裝與江離心情投意合,而私下裏與雲婉今幽會。隻是,玉笛公子既然能打動雲婉今的心弦,那麽江離心,恐怕也逃不走了。
但江離心是何等聰明的女子,很快她就發現玉笛公子的心卻不在她那裏。終于,在一次醉酒後,“雲婉今”三個字不斷從他口中吐出,她便明白了一切。就如同她最擅長的曲子一樣。蝶戀花,花本無心,蝶自戀花。
那之後,玉笛公子的父親便來了。
于是,玉笛公子便與雲婉今開始謀劃私奔。這一切,江離心盡收眼底。于是在私下裏,她便開始要挾玉笛公子。漸漸地開始忍受不住,玉笛公子便動了殺心。
終于有一日,他在清歌樓最好的雅座中遞了一杯毒酒給江離心。毒名“白發散”,中毒者須發皆白,活不過一盞茶的時間。正是這離奇的毒酒造就了朝絲暮雪的傳說,卻也太過諷刺了。江離心在接之前就已知是毒酒,但還是義無返顧地喝了下去。之後,她便唱了那曲絕唱,投身于平靜的春水江之中,激起一層層的漣漪,也造就了軒唯城最美的傳說。
雲婉今趕到時江離心正從窗口中跳出。她看着玉笛公子,那個殺死了她最愛朋友的玉笛公子,終究是一句話也沒有說。之後故事便結束了,玉笛公子回到了他的家族,雲婉今也就此失蹤了。”
老者的聲音不似女子那般婉轉,但說起故事來的那種滄桑悲涼感卻不遜之,無論是白衣少年還是女樂師,都沉浸在了故事中。
“蘇白衣,走了。”老者放下了杯子,起身站了起來。
“如果我來寫,這個故事還有一個結局。”白衣少年看着手中的杯子,喃喃說道。
老者微微一皺眉,女樂師轉頭望向少年。
“毒并不是玉笛公子下的,而是江離心自己下的,她是一個太過聰明的女子,一盞茶的時間,足夠她譜寫她的傳奇,也足夠讓雲婉今和玉笛公子産生永世的隔閡。”白衣少年站起身,看着女樂師,輕聲道,“如果故事這樣寫,是不是更悲涼一些了?”
“走了!”老者直接往前走去。
女樂師放下琵琶,驚呼一聲:“蘇戬!”
老者像是沒有聽到一般,直接走下了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