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那一日,軒唯城花醉大會上所有的花卉都在一瞬間枯萎了。
據說,那一日, 漫天都是不知名的飛鳥在徘徊。
據說,那一日,就連最狠心的劊子手都在暗地裏悄悄地抹了眼淚。
但是,親生經曆過那一屆花醉大會的人,無論他們的記憶有多麽的好,對于那一段傳奇中的其他事物的記憶,都已模糊得如同一張浸在水中的紙, 所以這些傳說的真僞也便難以考證了。但他們都清晰地記得,有一位女子,花衣白發,從軒唯城最有名的樂軒“清歌樓”上縱身而下,撲入那平靜的滄瀾江中,激起了一層層的漣漪。
在女子縱身之前,那些人還隐約聽到了一段琴聲與歌聲。無比悲怆的琴聲與歌聲:
君有劍,可仗劍天涯,鮮衣怒馬,縱行千裏斬盡風華。
君不見,那紅衣飄揚,曲音彷徨,望盡秋水高樓瞭望。
雖隻是一段,但曲意中所含的悲怆之情卻經久不散,所以一直到六個月後,仍有千裏而來的宮廷樂師在樓内仔細摸索着那一絲若有若無的曲意。
彈唱的女子名叫江離心,是清歌樓中出了名的才女。據說,她那日被負心郎抛棄, 羞憤之下便投江了。而她死前所唱的曲子據說便是她在最後絕望的境地裏寫給負心郎的詞句。原本隻是爲了讓負心郎永遠不能忘了她, 但卻陰錯陽差地讓天下人, 都記得了她。”
彈着琵琶的女子将這一段故事伴着淺淺的琵琶聲娓娓道來,女子已經不再年輕了,眼角上的皺眉清晰可見,面紗下的面容依稀還能看出年輕時的美貌,想必曾經也是清歌樓裏當紅的女子,如今卻隻能爲清客談些小曲,說些古舊的往事,不過聲音依舊婉轉溫柔,滿是風情。她放下了琵琶,喝了口茶。
今日的軒唯城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泥土略有些泥濘,到處都是青草的芬芳,清歌樓鮮紅色的旗幟在風中輕輕飛揚。一名穿着灰色長袍的老者坐在那窗邊,看着窗外飄揚的旗幟,飲了一口茶,随後将一粒碎銀子放在了桌上。
“故事便到這裏了嗎?”老者的身旁還坐着一位白衣少年,忽然問道,語氣頗有些意猶未盡的意思。
女樂師笑了笑:“故事講到這裏不好嗎?故事裏應有的才子佳人都存在,故事的結尾雖然悲涼,但那縱身一躍和餘音繞梁,終究還是美的。”
白衣少年幽幽地說道:“我想了解一下那個叫江離心的女子。”
女樂師用指甲撥了幾下琵琶,雖隻是很随意的幾下調音,但每一個聲音發出的時候,都像敲擊在聽者的心上一般。老者依舊舉着茶杯看着窗外,隻是手指随着那琵琶音輕輕地敲打着杯沿。
女樂師沉吟着,氣氛頓時顯得很微妙。
最後,還是白衣少年打破了甯靜,他溫和地說道:“或許在軒唯城的人心中,江離心是一個很熟悉的名字。但我是一個旅人,途徑此地,對這個名字很陌生,所以聽這個故事,并沒有太大的感覺。”
女樂師搖頭道:“有些故事,反而了解得不深,聽起來才更動人。因爲故事故事,總帶了點世人期盼聽到的事情在其中。”
白衣少年敲了敲桌子,示意身旁的老者:“要加錢了。”
老者随手又甩出了一粒碎銀子在桌上。
女樂師輕歎一聲,終究還是說了下去:“江離心是八歲那年來到清歌樓的,那時的她,連琵琶和古筝都分辨不出來,以後風華絕代的臉在當時還未經半分雕琢。然而那時的老闆娘在看了她的手,聽了她的聲音後毫無猶豫地收留了這個無父無母的孤兒,開始耐心培養。”
老者放下了茶杯,看了白衣少年一眼。
白衣少年卻一直看着女樂師。
“六年後,江離心在清歌樓一年一度的百花會上彈了一曲《蝶戀花》。所有曾經參加過那一屆百花會的人到現在都早已記不得那一晚上其餘的曲子了,因爲那一曲《蝶戀花》太過光彩奪目了,連當時清歌樓的花魁娘子盧月兒的《念奴嬌》也勾不住其他人的心。
從此之後,江離心三個字,便在軒唯城,乃至整個天下,開始流傳了。
第二年,比江離心小一歲的雲婉今以月下琵琶挑戰了閣内玉筝,用一曲《虞美人》對陣了《蝶戀花》,同樣技驚四座,同樣地聲名鵲起。
從此之後,軒唯雙姝便産生了。有才子張思涯給他們寫了一副聯子。
上聯是,玉筝閣内江離心。
下聯是,琵琶月下雲婉今。
而他們的聲名也替軒唯城引來了更多的客人,也有更多的王孫貴族爲了一曲《蝶戀花》或《虞美人》而一擲千金。
方才我說得故事中的男主角,世人口中的負心郎也在江離心十九歲,雲婉今十八歲那一年來到了軒唯城。負心郎身份顯赫,聽說是北方某個大世家的公子,以趙觀夢之名行走軒唯,但一直有人傳言這不是他的本名。趙觀夢與其他的王孫貴族不同,他懂音樂,非常懂。他能吹出一口不少樂師都及不上的笛子,那時人們也都知道趙觀夢非他的本名,于是都喚他,玉笛公子。”
白衣少年聽到此處,點了點頭:“我也會吹笛子。你會嗎?”他問得是那一直默然不語的老者。
老者又舉起茶杯:“不會。”
女樂師的眼神望着遠處,似乎陷入了一段回憶之中:“雖然過去了十九年,但軒唯城的人們都清晰地記得他來時的樣子。那一日下着很小的雨,一艘畫舫從清歌樓外的春水江上駛過,一個男子站在船頭,白衣如雪,劍眉星目,恍若神人。
當船經過清歌樓的時候,便停了下來。男子眉頭緊鎖,屹立不動,風吹起了白袍,雨打濕了衣襟。那時的春水江上有隐約的琴聲與歌聲,輕曼的有點飄渺,但讓玉笛公子卻再也無法飄渺。那船便一直停了下來,故事也在這裏正式拉開了序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