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甯,怎麽這麽早來家裏了?”周六一大早,自家準女婿便來到家裏,倒叫何晏清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一邊慌手忙腳的迎人進門,一邊未過腦子便開了口。
“你最近不忙麽,怎麽突然想起要過來?”
趁何晏清忙着将手裏還拿着的鍋鏟放回鍋裏這麽會兒功夫,甯雲帆朝着安霁眨眨眼,示意自己會搞定一切。
剛被獲準抽完煙回來的安家甯也因爲這位稀客的來訪而愣了一瞬,繼而便明白這倆孩子顯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沖着甯雲帆笑笑,便回屋坐到了沙發上。
甯雲帆這小子也算是何晏清看着長大的,雖說也會寵着自家姑娘兒胡鬧,但比自家那父女倆可靠了不知道多少。
何晏清便也不追問适才前者沒答那問題,隻當做是小年輕們熱戀時候你侬我侬,恨不得粘到一起,從一旁的塑料袋中把每樣水果都取出來幾個。
“來,大老遠過來吃點水果。家裏剛買的,你等我給你切好了拿過來。”
“安霁,過來和小甯你們聊你們的。”這倆孩子在一起,準不會出錯,何晏清放心,交代完便轉身又回到廚房。
“伯母别忙了,我坐一會帶着安霁一起出去。”準丈母娘對自己這麽信任,甯雲帆也不免有些心虛,自己這次可是和安霁編了好大一個謊言來騙何晏清,雖說就算是到時候叫準丈母娘不滿,自己也心甘情願。
但現在本就心虛,更是受不得準丈母娘忙前忙後。況且自己若是再多待片刻,甯雲帆都覺得自己恐怕是要露餡的。
“上了一周班,本身就累,伯母快歇歇吧,我們這就走,再這麽忙着我們也不好意思……”一邊說着,甯雲帆站起身來,三兩步就湊到廚房裏去,“伯母快放着吧,我來洗。”
“是啊,媽,你先别忙了。”安霁也明白甯雲帆的意思,連忙在一旁幫腔,“我和雲帆昨晚都已經說好了,一會我直接和他一起去看看情況。”
甯雲帆一進來就幫着洗水果,那可是讓何晏清越看越順眼,再想想自家那倆可從來都是眼裏頭沒有活的,頭都不擡就就開始念叨:“你要是能有人家小甯一半,我可就能放心了!”
“伯母真的别忙了,我們路上再吃就是。”
“沒事沒事,你去出去和安霁聊去,你倆這一下也好久沒見了。”
說話間甯雲帆又被轟了出來,攤攤手,一臉無辜的看向安霁,不用說,安霁也知道前者是實在沒辦法了,現在便隻剩下‘三十六計,走爲上計!’
眼見着這倆孩子都快把生活過成雙口相聲,自家老婆還因爲對甯雲帆特有的濾鏡而沒有察覺出問題所在,安家甯在沙發上憋笑的同時,也在檢讨自己——怎麽還沒張嘴就能叫何晏清知道打算幹什麽?
知道甯雲帆是編不下去了,安霁趕忙收拾好東西,叫前者也跟着站起身來。
“啊?你們這麽着急?不在家裏……”從廚房走出來的何晏清話才說了一半,就看見穿戴整齊的二人,後半句直接吞了回去。
“行吧,路上小心,下次來記得說一聲,你看我這什麽也沒準備的。”
安霁無數次懷疑自己和甯雲帆是不是被抱錯了,不然爲什麽每次親媽甯可信任後者,也不信自己,而到了甯雲帆家裏,自己又成了親女兒似的,哪怕是端水慢了半點,甯雲帆都得挨訓……
見自家女兒還愣在原地,何晏清在圍裙上抹了兩把手,便開始催人:“快去吧,快去吧,還愣着幹什麽,不是要和小甯一起出去?”
“無論到時候你願不願意幹,也别給我回去學你那個杭羅了。”眼見着安霁就要到家門口,做母親這一開口,直接叫人回過頭來。
剛要張口就想起自己和甯雲帆冒險編這麽一出漏洞百出的戲不就是爲了瞞過母親一段時間,争取能做出一番成就?且不管母親到底爲什麽,小不忍則亂大謀,安霁終究是在母親的目光之下閉了嘴。
這下何晏清倒是滿意了不少:“你就算是不喜歡,到時候試一段時間也沒什麽不好的,而且和小甯一起工作,我也放心,免得現在那些職場上同事之間爾虞我詐的,什麽事也做不成。”
“小甯,你看着她點,别和……”畢竟是在小輩面前,有些話何晏清還是選擇不說出來,“安霁這孩子從小主意就正,我管不到的地方,看着她些,你這孩子做事有條理,我放心。”
這話說的甯雲帆不僅尴尬,還甚是受用不起,如今自己可是在和安霁一道瞞着準丈母娘做事,還被賦予了這麽高的信任,這放誰身上誰也恨不得當場就把一切交待了。
可甯雲帆不一樣,當初的畢業設計自己和安霁是一同感受過那種一見便抛卻不開的驚豔的,如今安霁有那個信心嘗試,是令甯雲帆佩服的。
既然将來的小家中已經有人能夠保證生活所需,而安霁又不是不能發展副業,甯雲帆這個家長們眼中沉穩可靠的大男孩堅定的選擇了做安霁的後盾,讓對方能夠放手去闖一闖。
“嗯,伯母放心,安霁她做什麽都能做好的,從小到大她做什麽都比我學得快。”
甯雲帆這句話頗有點模棱兩可,但無疑是給安霁了莫大鼓勵:什麽都能做好的,隻要安霁願意做,在杭羅織造的傳承與弘揚道路上,安霁也一定能走得更遠!
“鈴鈴鈴……”
“安霁,怎麽這麽早就來了?”
随着聲聲自行車鈴的聲從街頭傳來,廠裏的織工阿姨、伯伯們陸陸續續來到,甫一進廠門,便看見已經站在門口的安霁。
其實甯雲帆今天是特地爲了将安霁帶出來而從劇組裏請了假的,所幸作爲美術設計,也不會對劇組的進展有太大影響,不然确實是不夠負責任了。
“身體好點了不?出去轉了一圈,心情好點了?”
“你姆媽那邊說通了?”
諸位阿姨伯伯們不是一般的熱情,直給安霁問得哭笑不得,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先回應誰的問題。
“姑娘兒都站在這了,肯定是好好的,你們問那麽多幹什麽?”李伯伯開口給安霁解圍,“都這麽圍着,姑娘兒還怎麽走路?”
“隻你話多,還不能大家關心關心?”
一群人就這樣笑笑鬧鬧的走到廠裏,熟悉的悶熱傳來,安霁倒覺得心安得很。看着這些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一切,安霁算是理解了那句: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怎麽,還不舒服?”見安霁愣在原地沒有挪動的意思,王阿姨忙是從一旁拎了一把椅子湊到前者身旁,“姑娘兒要是不舒服,就坐下歇歇。”
“你也是,不舒服就多在家裏歇歇,這些……其實不急的。”
“王阿姨,我沒事的。”安霁笑笑,将王阿姨搬過來的椅子挪回原處,“那天也是趕得比較巧,我沒事的,這幾天讓你們費心了。”
“行,那我先過去了,你不舒服的時候一定要趕緊休息,和伯伯阿姨們來說!”
天知道看見安霁倒在地上那時候王阿姨心裏有多擔心!現在生怕安霁再出點什麽問題,若不是織羅時不敢分心,隻怕過不了兩分鍾就要回過頭來看看安霁如何了。
“安霁!”
張阿姨的聲音傳來之時,安霁還在發呆,聽見前者喚自己,猛地擡起頭來,險些撞到一起:“對不起,張阿姨沒碰到你吧?”
“我現在……”
“别急,姑娘兒,其實你媽媽着急,我也能理解。”張阿姨顯然對何晏清對杭羅很排斥的原因有所了解,或許是囿于後者不同甯雲帆埋怨自家老公一樣的原因,張阿姨也不好和安霁直接說明。
見安霁立刻就升起三分警惕,生怕是自己母親和張阿姨說了什麽,後者連忙解釋起來:“我的意思是你這段時間先多觀察觀察我們做,好好歇一歇,等到天涼些你再繼續學習,也能慢慢适應過來,免得再傷到身子。”
聽完張阿姨的話,安霁可算是松了口氣——隻要不是不願意自己再留在這裏,什麽困難安霁都是不會怕的。
其實安霁确實是因爲自己心中的執念而多慮了。安霁自己都要堅持下去的事,張阿姨他們是斷然不敢因爲自己主觀的憂心便阻擋屬于前者的熱愛的。
就算是爲了别人好,也總得是不會讓對方一輩子爲這一次失去遺憾和後悔的。隻憑借自己的臆斷,就以年長者的身份去否決一切自己不贊同的,那麽社會也永遠不會發展。
看到面前姑娘兒眼中的自信和鑒定,張阿姨就知道,不隻是面前的安霁,也不隻是杭羅,這些老手藝都會在這一代青年手中繼承下去,發揚光大。
“好。”安霁點點頭,跟在張阿姨身後,一如當年爲了完成畢業設計特地來到廠裏觀的時候一樣,不肯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張阿姨也并沒有因爲這個寸步不離的小尾巴感到半點厭煩,反倒是将手上的動作慢了幾分、精細了幾分,一絲不苟的爲安霁演示着。
清風不入,時刻不鳴,廠房中的吵鬧好像容不下半分平靜,提供不了任何耐心……
可無論是張阿姨還是在座的每一位伯伯阿姨們,沒有一個人因爲這震耳欲聾,帶着心跳一并怦動的織機聲而露出半分厭煩焦躁的神色。
甚至半天就這樣如同被一幀一幀複制而成的過去,偶爾有站起來喝水稍作休息的伯伯阿姨也不會打擾到旁人的工作。
“開飯了!”
“今天可是咱們安霁和我一起做的,快嘗嘗,剛剛做出來我就想嘗。”張阿姨帶着安霁一道把飯做好,對着那道看上去确實還算不錯,就是不知會不會加了太多鹽的西紅柿炒雞蛋一通誇獎。
“要不是爲了等着你們,我早就吃完了,看看咱們安霁做的,就是不一樣!”
安霁被誇的都不知道怎麽說話了,站在衆人中間,難得的有些局促起來。
“快嘗嘗。”
“安霁,多吃點,你看你這麽瘦怎麽行?”
伯伯阿姨們一人一個飯盒圍坐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的催着安霁多吃,生怕委屈着這姑娘兒。
看着自己碗裏已經被盛的滿滿的菜,安霁隻覺得但凡自己有半點拿不穩,都要将上面蓋着的菜撒了一地:“伯伯阿姨,我夠吃了,真的别給我夾了,我正減肥。”
“這還減肥?”
“姑娘兒都多瘦了,怎麽能還減肥?在減肥就該對身體不好了!”
“就是就是,快多吃點,是不愛吃麽……明天張阿姨給你換點别的吃!”
安霁算是發現了,長輩們看着小輩們,總是覺得什麽都要給最好的、最多的,生怕虧待了半點。難怪都說那些隔代老人們養出來的孩子都容易是小胖墩,喂這麽多飯,還都這麽好吃,是誰也得吃胖了!
“要不說姑娘兒什麽都好,這菜做的好吃!”
看着伯伯阿姨們已然将自己做的那道菜打掃一空,安霁心裏高興。可聽着這些毫不吝啬的誇獎,也不由得有些心虛。
自己也就這兩三道菜做出來還能吃,上次春節的年夜飯上,自己說什麽也要露一手,結果豆角沒有炒熟,要不是被自家母親發現,往裏面放了一些蒜末,又翻炒了片刻,隻怕是就要把全家人都送到醫院裏去了。
見伯伯阿姨們吃的高興,安霁也加了一筷子。還好,鹽沒有放多,要不然自己真的是良心不安。
“鈴鈴鈴……”
“走了!”
“路上小心,飯盒别忘了!”
“鈴鈴鈴……”
一天很快過去,和伯伯阿姨們在一起工作、生活的日子雖然很是平淡,但卻叫安霁覺得無限滿足——就像是書裏的六姐兒似的,和師父在一起,日複一日的做着在旁人看起來頗是枯燥乏味的一件事……
“安霁,走了。”是甯雲帆來接安霁了,既然二人編了這麽一場彌天大謊,總不能在第一天就被發現才是。
“好,走了!”
書包上的鈴铛随風而動,一雙人兒的影子融到一出,被拖的又高又瘦,晴陽已然同遠山密語,隻等冰蟾與玉湖相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