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認同曹修文的觀點,也覺得不能排除遇害的可能。
因爲失足墜亡的概率實在太低了,如果真像潘方說的,丁娜不小心打翻了裝有氫氧化鈣的容器,接着被粉塵迷了眼睛,正常人下意識的反應,應該朝門外跑才對,很可能一路跑去衛生間洗眼睛,而不是費勁的爬上桌子開窗戶。
至于自殺這種可能性,瞿明琮實在無法理解一個有錢的千金小姐,衣食無憂且沒有升學壓力,還有什麽事值得她尋死覓活?
是愛情嗎?
可丁娜大部分時間泡在博物館裏,沒有談戀愛的迹象。
飯桌上,曹修文說:“警方之所以會認定爲意外墜亡,是因爲保安的證詞,加上現場沒有掙紮痕迹,所以排除了遇害可能,但是經過我的調查,那天晚上博物館的環境,完全滿足一場完美犯罪的作案條件。”
丁兆林聞言很感興趣,笑着問他:“你的意思是,博物館的安保系統存在漏洞?”
“是的。”曹修文點頭,“博物館内的監控存在大量盲區和死角,如果有不法分子在白天混入博物館,然後找地方躲到晚上閉館,再避開監控從西館來到東館,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實行犯罪,保安室距離較遠,除非保安恰好在東館附近巡邏,否則即使丁娜小姐當時有過呼救,保安也聽不見她的聲音。”
“那你怎麽解釋保安的證詞?”潘方皺了下眉,立即提出異議,“保安看見丁娜站在窗沿上,而且丁娜在墜樓的那一瞬間沒有發出呼救聲,顯然當時沒有發生違背她自身意願的事,即使監控存在盲區,要把案件往兇殺案的方向扯,有點勉強吧?”
“别急啊……”曹修文笑笑,不緊不慢道,“保安的證詞很好解釋,比如,保安有可能在撒謊,包庇罪犯,或者保安沒有撒謊,丁娜小姐當時确實沒有呼救,而不向保安求救的原因是她知道這樣做沒用。”
曹修文說到這裏,飯桌上陡然靜了下來。
他的每句話,分明都指向了丁兆林。
丁兆林倒是反應平和,微笑着點頭:“曹先生的推論很有新意,不過我們都知道求生是人的本能,就算兇手的身份可以壓制住保安,爲什麽娜娜連試一下的想法都沒有呢?也許保安的人格非常高尚,是個願意除暴安良的人。”
瞿明琮挺佩服丁兆林的心理素質,曹修文明明隻差指着他鼻子說他是殺人兇手了,他居然還能這麽有耐心的詢問細節。
當然,曹修文也是個奇人,瞿明琮懷疑這是曹修文的職業病,故意說一些驚人眼球的話去沖擊當事人的情緒,以便觀察對方的反應然後得出更多信息。
“這一點我也考慮過。”曹修文放下筷子,很認真的和丁兆林讨論,“那個保安我特意去接觸了幾次,目前看來人品沒什麽問題,工作認真,老實本分,當然了,如果人品不好的話也不會被博物館聘用。這幾天我一直在思考,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結合各方面的信息,我現在有一個猜測,雖然暫時沒有多少物證支持,但我認爲這個猜測是非常合理的。”
梅超看了看丁兆林的臉色,笑着說:“厲害啊,我們的調查才剛開始,曹記者就已經有結論了,趕緊說出來讓我們聽聽,别吊胃口了。”
曹修文聽出梅超的弦外之音,無所謂的聳了聳肩,“做新聞記者才需要較真,我以前是做娛樂版的,更多時候需要一些想象空間。”
他靠在椅背上,看着飯桌上的其他人,“你們也去博物館調查過,應該都知道吧?那天晚上丁老先生也在博物館裏,據說是在辦公室裏寫一些文章,辦公室的隔音效果很好,丁老先生沒聽見丁娜墜樓的聲音,直到保安給他打電話,他才匆忙下樓,并分别撥打了急救和報警電話。”
丁兆林仿佛不是當事人一樣平靜地點頭,“對,是這樣。”
“可是有一點我很在意,”曹修文微微眯起眼睛,看向丁兆林,“爲什麽那麽晚了還要留在博物館裏寫文章?家裏有書房,爲什麽必須在博物館裏寫?按照工作人員的說辭,有時很晚下班,但依然能看見丁老先生辦公室的燈亮着。”
丁兆林輕笑了下,臉上的褶皺舒展開來,帶着幾分無奈,“這一點我确實無法解釋,隻能說,這是我的個人習慣,不喜歡把工作帶回家裏。”
曹修文立即道:“丁娜每晚泡在博物館裏不回家,這習慣是跟您學的嗎?我一直覺得奇怪,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怎麽會喜歡文物?女孩子難道不是應該唱唱歌,追追星,逛街買買漂亮衣服嗎?丁娜是真的喜歡研究文物,還是假裝喜歡,用喜歡文物來遮掩一些不爲人知的秘密?”
瞿明琮:“…………”
梅超:“…………”
潘方:“…………”
真的隻差指着丁兆林的鼻子罵他是殺人兇手了。
“我猜丁娜并不是真的喜歡文物,隻是迫于繼父的威脅,不得不妥協讓步,不回家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爲丁夫人在家裏。”曹修文渾然不覺得自己說了什麽驚天動地的話,繼續不緊不慢的道,“這種情形持續了兩三年,導緻丁娜的學習成績一直處于中下遊,而事發那晚,丁先生也許對丁娜提出了更過分的要求,丁娜在絕望之下跳樓,沒有向保安呼救,是爲了保留母親最後一點顔面,不想讓親生母親傷心。”
這番言論讓瞿明琮、梅超和潘方三人有些心驚肉跳,擔心丁兆林會勃然大怒或者氣血攻心。
瞿明琮更害怕的是後者,畢竟對方年紀一大把了,真要被氣出毛病,他賠不起。
但丁兆林的心髒之強大,遠超衆人的想象。
丁兆林竟然笑了笑,語氣平和的點評:“合情合理的猜測,不過這樣一來,就失去了我創辦這次懸賞活動的初衷了,我原本是想洗清自己身上的髒水,才會邀請各位參與調查。”
丁兆林說着,目光移向瞿明琮,微笑着問:“瞿先生,現在輪到你發表高論了。”
瞿明琮點了下頭,“嗯,我也有點小發現。”
他從手邊的背包裏拿出一個自封袋,平放在桌上。
自封袋裏裝着一個布滿灰塵的易拉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