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明琮厭煩起來,“突然嗎?她出現在沈晶身上突不突然?出現在喬月螢身上突不突然?你們不是專門研究這個嗎?應該比我更懂。”
何其樂張了張嘴,又抿住,有些尴尬。
瞿明琮按住額頭揉了揉,沮喪、挫敗、痛苦、煩躁……這些情緒幾乎無法掩飾。
“也許從一開始就是錯的……如果研究所沒有弄丢她,就不會發生這些事。”他低聲說道。
何其樂似乎也受到他情緒的影響,神色黯然,慢慢地說:“那是一場意外……原本的計劃,是在目标人物的大腦内制造靶點,爲了近距離執行任務,我們選擇了沈晶,她是助理,有條件執行任務,而且職位低不容易引人注意,但是我們沒想到會突發綁架事件,還導緻沈晶遭遇車禍,靶點丢失……”
瞿明琮聽了,擡頭看他,無奈的笑了一聲,“那已經是一年前的事了,你們現在才開始找,不覺得晚嗎?”
何其樂臉色微紅,原本還算流暢的語速也磕巴起來,“當時我們以爲……以爲……”
瞿明琮蹙眉問:“以爲什麽?”
“以爲……”他垂下頭,抿了抿唇,兩隻放在腿側的手不自在的攥着,“以爲她受創……就、就導緻靶點消失了,沒想到她會因爲……因爲那次車禍,轉、轉移到喬月螢身上……”
何其樂用力攥了攥拳,像是鼓足勇氣,擡起頭直視瞿明琮的眼睛說:“你可能……可能無法理解,靶點轉移之後,雖然有自主意識,但沒有任何記憶,所以一直以來我都是她的記憶中轉站、信息接口、U盤!我可以把她送進任何人的身體裏,她從來沒有獨自轉移過,我們也、也就沒有考慮過獨自轉移的可能性……”
“沒有記憶?……”瞿明琮回憶第一次接觸她的時候,雖然一問三不知,但她聲稱自己叫喬月螢,而且知道他叫瞿明琮。
——你一個SWAT成員,職責不是應該除暴安良扶助弱小嗎?!現在我被困在你的手機裏,你有義務幫我脫困!
當時她就是這麽說的。
這證明何其樂說的不對,她雖然失憶,但不是什麽都忘了。
何其樂又說:“記憶需要載體,需要一個存儲的地方,通常這個地方是我們的大腦颞葉内側的海馬體、紋狀體和小腦。她獨自行動的時候是載體缺失狀态,所以每次轉移都相當于是一次記憶清空的行爲,如果沒有我的協助,她會忘掉自己是誰,忘掉自己的任務,甚至忘掉自己是一個怎樣的存在,把自己當做原主,和原主意識進行身體使用權的争奪,情況嚴重的話,精神分裂或者意識錯亂都有可能——這絕對是嚴重的超能事故!所以我們才會這麽緊張的24小時對你保持關注,我們真的沒有惡意!”
這番話似乎用了何其樂很大力氣,以緻于說完以後他的呼吸有些喘。
瞿明琮靜靜看着他,随後收回視線,淡淡道:“你比那個向主任更有人情味。”
何其樂微怔,神情再次變得局促别扭,“總、總之……我們以爲她被損壞掉了,這一年來用了很多方法試圖讓她蘇醒,後來,喬月螢突然名聲鵲起,因爲她和沈晶都是綁架事件裏的受害者,所以引起了向主任的注意,然後我們……”
瞿明琮擡了下眉,問:“然後你們制造了車禍?”
“不不不不!”何其樂立即搖了搖頭,“發生車禍我們也很意外,我們……我們是在查到喬月螢有接受過心理治療,并且确診多重人格,我們才……才開始懷疑喬月螢,但是沒來得及接觸對方,就發生了車禍,線索就這麽斷了……”
“看來喬月螢遭遇車禍确實是一場意外……”瞿明琮想了想,“強烈的沖擊和巨大的驚吓,讓根植在腦部的意識産生松動。”
何其樂點頭,“嗯,主任也是這麽推測的。”
“沖擊,驚吓……”瞿明琮喃喃,想起她以前的猜測,她說意識轉移需要滿足兩個條件,一是精神上巨大驚吓,二是身體上巨大沖擊。
沖擊,驚吓……
驚吓,沖擊……
如果隻要滿足沖擊和驚吓的話,他跳進人工湖時,算不算具備了這兩個條件?
瞿明琮擡眸看向何其樂。
何其樂不禁往後退了半步,莫名緊張,“……怎、怎麽了?”
“你現在可以試一試嗎?”瞿明琮認真的問,“在我大腦裏,尋找靶點。”
何其樂愣了愣,“不……不用了,我已經找過了,你的大腦裏沒有靶點。”
說完停頓半秒,補充一句:“我找過兩次。”
“再試一次,”瞿明琮道,“現在。”
何其樂不解,“……爲什麽?”
“原因我以後再跟你解釋,你現在試一試。”瞿明琮再次提出要求。
何其樂遲疑片刻,還是按照瞿明琮的要求做了。
從瞿明琮這邊的視角來看,何其樂隻是短暫的怔愣了一下。
“沒有靶點。”何其樂回答。
瞿明琮聞言臉上浮現些微茫然,失望,但也沒有太驚訝……
靶點的轉移,哪會是這麽容易的事,是他異想天開了。
可他還是不甘心……
瞿明琮看向昏睡中的瞿婉,問何其樂:“能不能再看一下我媽。”
何其樂這時終于明白了瞿明琮的意思,“你懷疑靶點再次轉移了?……所以你剛才告訴我,說她走了!消失了?!落水受驚會導緻靶點消失?!我得趕緊告訴向主任!”
“還不确定,你先檢查一下。”瞿明琮道。
何其樂點點頭,立即看向病床上的瞿婉。
但隻過了兩秒,他失望的朝瞿明琮搖了搖頭,“……沒有。”
瞿明琮垂下眼簾,沉默着。
何其樂抿了抿唇,低聲喃喃:“你和瞿阿姨身上都沒有發現靶點,難道因爲你落水,她轉移到了别人身上?可當時圍觀的遊客那麽多,排查工作很難開展……她已經消失了一年多,也許我們再也找不到她了……”
何其樂眼眶一紅,話音裏透出無限委屈,“我們好不容易找到線索,她怎麽又消失了……”
他的話像密集的細網,将瞿明琮本就壓抑的心勒得愈發窒息,苦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