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月螢來到了一個詭異的地方。
白漆牆,水泥地,一張折疊單人床,外加一套普通的木質桌椅——簡陋到令人發指的房間困住了她,而一旦推開房門就會發現……
外面,閃爍着五彩斑斓的馬賽克。
喬月螢:“哇噢~”
這裏絕不是現實世界。
倒像是某個元宇宙的虛拟場景。
她反複開門,關門,開門,關門……毫無頭緒,然後大着膽子擡腳邁出房外,朝那堆混沌又絢爛的馬賽克走近,隐隐看見其中浮動着一些帶有奇異炫光的電子圖标,有“電話”、“短信”、“通訊錄”、“浏覽器”、“相冊”、“地圖”、“微信”……
喬月螢恍恍惚惚:這不是手機嗎?
再轉身看身後,房門上也有一個發光的電子圖标:我的甜心女友。
點擊圖标還能查看信息,她逐字逐句念出來:
“一款好玩的虛拟女友遊戲。精美人物建模帶來視覺享受,多樣互動形式模拟真實體驗,海量服裝道具構建收集系統,快來談戀愛吧!”
“事出緊急,局裏剛開完會,選了我們幾個成立特别行動小組調查這件事。”
他看着病床上的母親。
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她的存在,瞿明琮低頭看過來——他有一張極其英俊的面孔,劍眉斜飛,鼻梁高挺,眼睛尤其生得好,深邃且熠亮,讓人不禁聯想到草原上桀骜的蒼鷹,一身渾然天成的孤傲冷峻。
趙醫生輕拍了下瞿明琮的肩,“不聊了,我去看看其他病人,你留這兒陪你媽,有什麽事随時聯系我。”
這是與他無關的世界。
“喬月螢是他們那兒的重點培養人才,又有常委會的背景,肯定重視……”
醫院裏熙熙攘攘。
這是瞿明琮的脖子!
這個脖子……
不過這不是重點,當務之急,是要盡快搞清楚怎麽離開這裏。
這地方凝聚着世間大半苦難。
這一年來母親的病情控制得還算可以,隻是偶爾迷糊,他一個人沒法24小時盯着,就花錢請了保姆,誰能想到保姆隻是上個廁所的功夫,他的母親差點把房子燒了。
“……手臂輕度燒傷,不過受到的驚吓不小,你也知道,對于阿爾茨海默病這類患者,穩定的精神狀态很重要,任何刺激都很危險,總之,這幾天先讓她在醫院呆着吧,你也好好歇歇,每天照顧她也很辛苦啊。”
聽上去,說話的人是位醫生,語氣很和煦。
趙醫生感同身受的說:“我的手機也是,才用一年就變卡了,還經常亂彈程序消息,可是換新手機呢,我又嫌麻煩。”
她瞠目結舌,這不是騙人嗎?那破房子裏什麽都沒有,該叫“窮酸女友”才對。
旁邊忽然有人喊他:“瞿隊?”
瞿明琮在自助機器上繳完費,領了一沓單據往藥房走。
鄒凱不滿意他的反應,湊近些又接着顯擺:“黑鷹隊是SWAT最出色的特警行動隊,我作爲這支隊伍的隊長,平時的工作很多,任務也很重,出席各種會議,還要應付記者會發言,不是什麽人都能見的。”
……
有年輕人惱怒的大喝:“我怎麽會生這種病?我不抽煙不喝酒也不熬夜,怎麽可能?!”
鄒凱嘴角的笑意凝固,表情變得難看。
瞿明琮擡起眼簾,看着他,“那倒未必。”
一想到這裏,瞿明琮胸口沉悶。
可是瞿明琮好像看不見她。
與一年前相比,他變了太多,開始怯弱,也做不到堅毅,他隻想和尋常人一樣贍養父母竟也成了種奢望。
突然直面這張臉,喬月螢緊張得心髒都砰砰急跳起來。
應該是某家醫院的病房,但這個角度很不友好,顯然是手機被擱桌上了,能看到的有效信息非常有限,好在還有聲音。
……
送到醫院時又哭又叫,幾個護士都壓不住她,用了鎮靜藥物才消停下來,現在終于睡着了,眉宇舒展,像一個沒生病的正常人。
她充滿好奇的走向“相機”,一直來到圖标跟前,用手觸碰,瞬間沒入,身體好似變成一串閃耀光芒的電流,隻一彎腰,就輕而易舉鑽進了“相機”裏。
“謝了趙醫生,每次都麻煩你。”
是啊,怎麽會?怎麽可能?他也很想問問老天,他媽還不到六十歲,怎麽會得這種病?……偏偏,世道一向如此,根本沒道理可言。
她的目光,瞄準眼前這堆電子圖标中的“相機”。
“這麽巧啊瞿隊。”鄒凱笑着走近,目光落在瞿明琮手裏那堆藥單子上,“給家裏人拿藥?”
這脖子……
“唉。”醫生歎氣,寬慰道,“好在發現得及時,沒出什麽大事,你放心,這幾天你媽住醫院,護士會好好照顧她的。”
“怎麽了?”趙醫生問。
有母親摟着孩子崩潰大哭:“之前明明一直好好的!怎麽會?!”
瞿明琮笑笑,“是啊。”
瞿明琮轉身去窗口排隊。
他不敢想象,如果當時保姆不是上廁所,而是偷懶睡覺渾然不知家裏着了火,一旦火勢蔓延,後果會有多嚴重?
……他無法承受那種後果。
他不甘示弱的嘲諷瞿明琮一個大老爺們隻會在長相上逞能。
這些隊員以前在瞿明琮手裏幹活,現在換了領導指派,面上都有些讪讪的,打過招呼後陸續走開。
旁邊的隊員跟着說道:“上頭懷疑車禍事故是社會極端人士策劃,她手底下查辦的案子不少,遭人報複的可能性很大。”
瞿明琮點頭,把醫生送出門外後,再次向對方道謝。
瞿明琮淡淡“嗯”了一聲,掃了眼這幾人,“你們怎麽到醫院來了?有任務?”
一年前母親确診阿爾茨海默,他帶着母親輾轉多家醫院,最後選擇在這裏就醫,雖說這種病無法真正治愈,但能減緩病情也是好的。
鄒凱招呼身後的隊員:“好了咱們走吧,别耽誤瞿隊排隊拿藥。”
鄒凱微愣,“……未必?”
瞿明琮神色平靜的聽着。
鄒凱冷哼,“能不變嗎?換你每天洗衣做飯伺候病人試試?”
“記者會發言。”瞿明琮面無表情道,“長得醜的,不讓出席。”
瞿明琮垂眸看單據上的藥名,神色淡漠,“叫名字也一樣。”
“是啊。”鄒凱毫不隐瞞,大方回道,“喬月螢你還記得吧,就是那位很出名的女檢察官,她出車禍了,人被送到這家醫院,我們過來查這個案子。”
顯而易見的挑釁。
瞿明琮無聲凝視許久,護士開門進來換藥,他回過神,看了眼時間,起身下樓去繳費。
男人的聲音很低沉,帶着微許沙啞,像是一整晚沒睡,言語間透出沉甸甸的疲乏。
如果這地方真是手機的内部世界,那麽相機連接攝像頭,應該能看到外面的世界。
喬月螢怔然盯着他脖子上的一顆小痣,思緒全亂。
透過鏡頭,她看見了白色方格的天花闆和米色牆面,以及半截淡藍色醫用隔斷簾。
“天呐,我好喜歡他……”喬月螢捂住嘴,激動的不能自已,“可我怎麽會在瞿明琮的手機裏?!天呐天呐……”
但瞿明琮隻回了一句:“那你加油。”
“你的名字可不好記,我隻能盡量記了……不過,以後估計很難有見面的機會,所以大概也沒有記的必要。”鄒凱嘴角的笑意擴大,帶着幾分快意,“你知道吧,黑鷹隊現在的隊長,是我。”
瞿明琮微微皺了下眉,擡手将手機屏按滅,“沒什麽,手機系統可能需要更新,剛才攝像頭自己打開了。”
“檢察院那邊非常重視這個案子。”
鄒凱刻意多留了會兒,他看着瞿明琮,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說:“抱歉啊,以前叫習慣了,其實你離開SWAT這麽久,剛才不該再叫你瞿隊。”
喬月螢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她正琢磨自己在哪裏聽過,鏡頭裏忽然出現一個男人的上半身——對方俯身越過手機,伸手挪動病床上的枕頭,她因此看見對方的黑色棉質T恤,這個角度看不到臉,脖子和下颌倒是一目了然。
瞿明琮深深呼吸,将胸腔内那股酸漲的情緒壓下去。
随後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我看了監控,保姆隻是去上了個廁所,也就六七分鍾時間沒看住,她跑去廚房打翻油壺,燒黑了一面牆,如果廚房裏的易燃物再多一點,或者保姆出來得再晚點,恐怕火勢都會控制不了。”
久違的稱呼讓瞿明琮微怔,轉身看見幾張熟悉的面孔,是他以前的同事。
如她所料,“相機”内部立着一塊巨大的長方形鏡頭,猶如豎起的電影熒幕,而她就是電影院裏那個唯一包場的觀衆。
但畢竟剛被委以重任,高漲的自信心依舊占據上風,他很快恢複,傲然一聲冷笑,回道:“要論臉皮,我确實沒法和你比,整個SWAT也隻有你能靠臉吃飯,誰不羨慕啊。”
疾病像一場風暴,不分青紅皂白的降臨,再把你的生活攪得稀碎。
瞿明琮并不在意,他低頭整理手中一張張單據,回道:“是嗎,那好好幹吧。”
鄒凱臉色鐵青。
遠處的隊員見鄒凱遲遲不來,一個個重新湊回來,望着淹沒在藥房窗口長長隊伍裏的瞿明琮,由衷感歎:“感覺瞿隊變了好多啊。”
有老人顫巍巍的詢問:“醫生,我吃了這麽久的藥怎麽還不見好啊?”
哪怕是戰場上殺伐果斷的将軍,隻要被圍困于後宅,每日與柴米油鹽家長裏短打交道,遲早會變得和後宅婦人一樣婆媽。
“瞿明琮這家夥,這輩子估計也就這樣了。”鄒凱嫌惡的收回目光,“我們走吧,這次的任務絕不能有半點纰漏。”
……
開個新文,練練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