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沒有唐軍的蹤迹。
這簡直是耶律阿齊聽到最可笑、最荒唐的話,若是沒有唐軍,那炮轟他們廣義城的是誰,是鬼嗎?
可他看着城防官那張慘白的臉,看着他眼中驚恐無助的神情,看着這位在部族内還算有些名氣的精壯漢子,此時此刻凄慘、無助的模樣。
耶律阿齊就很清楚,他的話不作假。
他們,自認爲天衣無縫的城防布置,沒有偵測到唐軍。
唐軍真的就如鬼怪一樣,無聲無息的對他們發動了攻擊,而直到現在,他們甚至都找不到唐軍的蹤迹。
唯一有用的情報,也就是唐軍是在廣義城南面對他們發動起了進攻。
可這有什麽用?
耶律阿齊失魂落魄的癱坐在地上,聽着耳旁一陣、一陣炮火轟鳴的聲音,他内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
他是真的沒有想到。
自己明明已經做足了準備,可面對的還是這樣的結果。
不僅沒能防住唐軍。
甚至是連唐軍的蹤迹都沒能發現的。
連敵人都見不到,拿什麽去防禦?
契丹軍隊隻能在炮火轟鳴下抱頭鼠竄,乞求能夠在無情的炮火之下,得以苟且偷生。
廣義城的城防體系,在這一刻冰消瓦解。
耶律阿齊無力再去重新整頓這些東西,他很清楚,當自己連敵人的蹤迹都沒有發現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完了。
他甚至都提不起逃跑的心思。
逃?
還能逃哪裏去?
唐軍能夠在不知不覺中,僅僅這一天的功夫,就能夠炮轟廣義城,那麽同樣的,剩下的兩座城池也逃不出這樣的結果。
他今天能逃走,能逃到其他的城池裏去。
可明天呢
後天呢.
再說了,他是耶律家的人,是這座城的城主,他内心中的驕傲,也無法容忍他做出臨陣逃跑的事。
六十七聲炮響。
耶律阿齊數着聲音,就在這個時候,炮聲忽然止住了。
止在了六十七這個數字上。
耶律阿齊松了口氣,終于停住了嗎?
他擡腳,走出屋子,想要看一眼,炮擊之後的廣義城變成了什麽樣,他還沒走出門,一道人影就迎面撞了進來。
是城防軍的一員。
他滿身塵土,臉色是一樣的蒼白,神色慌亂、氣息也很亂,看到耶律阿齊後,結結巴巴的說道:“唐,唐軍攻進來了!”
耶律阿齊點了點頭,随口問了一句:“現在我們能戰的兵卒還有多少?”
這名士卒一愣,答不出這個問題。
剛才他一直躲在一個土包下,僥幸沒有在炮擊之下死去,哪還有精力去關注這些東西,活下來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耶律阿齊歎了口氣,穩住自己還略有些發抖的身子,走出了屋子,目光一掃,炮火之後的廣義就落入他的眼中。
斷壁殘垣,煙火在空中飄蕩,一股硫磺、硝煙味,不受控制的闖入他的鼻子,闖入他的眼中,讓他眼眸中有幾朵淚花閃過。
廣義城,沒了。
隻是六十七聲炮響後,就沒了。
再沒有一座完好無損的房屋,就連城中讓他們自傲的,那棟汲取大唐文化而建立起來的六層小塔,現在隻剩了一半。
各處都有死去的契丹士卒,倒沒有太血腥,多數屍體都是一片焦黑。
不遠處,厮打聲傳來。
耶律阿齊循聲看了過去,是殘餘的契丹軍隊同攻入城的唐軍在戰鬥,當然,與其說是戰鬥,不如說是單方面的吊打。
唐軍爲首的不是人。
而是一頭身着甲胄,異常兇猛的白虎,一撲、一掀之間,就有數人喪命。
在白虎身後。
是一名騎着白馬的小将,面色稚嫩、堅毅,對于這個人耶律阿齊并不覺得陌生,他同這個年輕小将打過很多次的交道。
範陽縣令,大唐的皇子。
此時此刻,出現在了這個地方。
他一隻手高舉着唐旗,一面高聲呼喊着:“我乃唐軍,降者不殺。”
契丹士卒們聽到這樣的喊話,看着在最前方橫掃一切敵人,幾近無敵的白虎,他們那顆早就被炮火擊穿的内心,又哪有什麽繼續戰鬥下去的心思。
一個個放下手中的武器,向唐軍發起了投降。
耶律阿齊自然也沒有被唐軍放過,他還沒來得及好好端詳一下這頭,被楚王殿下收服的神駿異獸,就被唐軍團團圍起來。
半個時辰後。
唐軍終于收拾好戰局,把還活着的契丹殘部圍起來,收繳了他們的武器,正在清點這一次的戰損。
廣義城中,一間勉強還算得上完好的屋子裏。
薛仁貴和李治坐在桌子旁,在他們面前,赫然就是站着,廣義城的城主,耶律阿齊。
薛仁貴看着他,輕聲說道:“說吧,見我們是想要做什麽?”
是耶律阿齊在被唐軍俘虜後提出來的,想要見一見這一次唐軍的主将。
耶律阿齊看着薛仁貴那張異常年輕的臉,又看了看在他旁邊,同樣異常年輕的李治,抛出了他内心中最大的疑惑:“唐軍究竟是怎麽靠近廣義城的,我們的斥候在方圓二十裏内,根本就沒有發現你們的蹤迹。”
李治嗤笑一聲。
薛仁貴瞥了他一眼,也沒想瞞着他,反正這一戰後,這個消息差不多也就舉世皆知了:“火炮的射程,最遠可達八十裏,我們是在四十裏外對廣義城發起進攻的。”
四十裏外。
耶律阿齊一愣,不由得苦笑了起來。
怪不得他的斥候根本發現不了唐軍。
他又怎麽可能會想到,唐軍能夠在四十裏外就對廣義城發起進攻。
這個時候,他的腦海裏,突然浮現出,昨天廣義城尚且完好的時候,他在會議上向其他幾名将領抛出來的那兩個問題。
“大唐很強,我們弱嗎?”
“他們會赢嗎?”
當時沒有人做出回答。
而現在,僅僅一天之隔,他就已經收獲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大唐很強,強到超出他們任何一個人的想象,他們很弱,比他們想象中的要弱很多。
而他們在如此強大的大唐面前,找不到任何能夠獲勝的機會,他之前所有的布置,都不過是弱者不切實際的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