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名号,了一子愣了一下,看着自己的師弟,有些沒反應過來。
他們道觀的香火,怎麽就和一個異邦的王女扯上關系了?
南诏國是大唐周邊的一個小國。
夾在天竺和大唐中間。
是幾乎同大唐同一時間立國的。
但是這樣的一個國家,無論是從國力、曆史、軍事上,都沒有辦法和大唐,乃至于大唐的一個都護府相提并論。
更不要說,南诏國和壽春城之間,足有千裏之遙……
區區一個王女,能對大唐境内的道、佛之争帶來什麽改變?
那位道人正色道:“南诏王雖然驽信佛教,但傳聞中,這位王女卻是一位道信徒,對我道家多有興趣……”
了平子又嗤笑一聲:“那又如何,難不倒我們還要舉遷到南诏那種地方去?”
其他道人也是發出一陣噗嗤的輕微笑聲。
那位道人搖了搖頭,輕輕在座下蒲團上一劃:“諸位師兄,可知那位王女的身份?”
幾個人面面相觑。
這問題有什麽好問的……
答案都擺在了問題裏。
那位道人也沒指望自己的師兄弟給出回答,隻是兀自說道:“她是南诏國王女,雖然隻是彈丸小國,但在南诏國她就是皇室……”
“她若是來了壽陽,以她的身份,能不能見楚王殿下?”
這句話一說出來,大殿裏的幾個道人,心裏不由得抽抽一下。
對呀!
他們拜見不得楚王,但以南诏王女的身份,想要拜訪楚王——哪怕楚王殿下再不願意,也得意思一下,接見一次。
他們之所以這段時間以來,都沒有去拜訪林深,不是他們不願意,而是他們見不了那位楚王殿下。
不知爲何……
他們隐約能察覺到那位楚王殿下,對他們這些教派很是排斥。
甚至新出了一個法規,強行要求他們這些人,不得在公共場合傳播自己的教派,而且懲罰也異常嚴重——尋常規定都隻是罰銀,唯獨這條,若是犯了,便是至少半年的牢獄之災。
道教還好一些。
他們本就沒有傳教的打算。
但這對佛教來說,無疑是一個重大的打擊。
了平子下山購買吃食的時候,沒少溜達到東禅寺,看玄奘蹲在還未修繕完成的寺廟前歎聲歎氣的模樣,他心裏就一陣舒坦。
他們也曾想借着這個機會,拜訪一下那位楚王殿下。
但是他們連拜帖都沒投進去,就被林大給打了回來。
南诏王女是道信徒,南诏王女的身份能夠拜見楚王殿下……
這一來二去,不就等同是他們道教能夠拜見楚王殿下了?
“她什麽時候過來?”了一子臉色嚴肅起來,看着自己這位師弟,聲音都柔和了幾分。
那位道人開口說道:“大約在三天後就會趕到壽春城。”
三天。
還好,時間并不是那麽的倉促,還給了他們充裕準備的機會。
了平子在一旁冷眼聽着,突然開口問道:“那位南诏王女爲什麽要來壽春城?”
大殿内的氛圍一瞬間安靜下來。
那位道人緩緩開口:“是受玄奘法師邀約,前來東禅寺觀禮的。”
殿内氛圍更加沉重起來。
前來觀禮?
哪有這麽簡單的事,觀禮怕隻是一個幌子,真正的目的恐怕是爲了“東禅寺”造勢,從而吸引信徒。
雖然說南诏是個小國,在大唐百姓的眼中,那就是蠻荒不曾開化的地方。
但是……
那樣一個“蠻荒不開化”的地方,都被千裏之外的一座寺廟所吸引,奔波千裏隻是爲了見東禅寺正式建築完工的那一刻。
這豈不是證明了,這個教派具有莫大的吸引力?
他們能清楚,這定然是那位玄奘法師開口邀請過來的,可是那些普通的百姓們,哪分得清楚這一點。
了平子直接站起來,看向大殿外:“她們會從哪個方向過來。”
“西方。”道人的回答很是簡單。
了平子朝自己師兄作揖:“我這就出發,請那位王女入住我道觀。”
了一子點點頭,随手一擺:“無量天尊,就辛苦師弟了。”
了平子笑了笑,沒有說什麽,徑直往山下走去。
三天之後。
壽春城北門外,兩撥人馬僵持站在大門兩側。
一支全是男性,留着光頭,腦袋頂上印着個數不一的戒疤;另外一支有男有女,全都是一身藏青色長袍,氣度不凡。
這兩波人馬,自然是四頂山上的道士們,還有東禅寺的和尚。
玄奘法師似笑非笑的看着了平子:“了平真人,不知道你們過來作甚?”
了平子結了個子午印,作揖後,笑着說道:“自然是迎接貴客的。”
玄奘法師微微眯起眼,斂收起笑容:“貴客?不在貴廟宇山下迎去,反倒是來城中……”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了平子笑眯眯的打斷:“自然是從南诏來的貴客。”
玄奘法師瞳仁猛地一縮,看着了平子,有些說不出話來。
南诏是他請來的客人。
這些牛鼻子老道是想要截胡?
聽聞那位南诏國的王女,對道教比對佛教有更大的興趣,這些牛鼻子老道是想要抓住這一點?
玄奘法師剛準備說一些什麽……
一旁修建好的寬闊大道上,一群風塵仆仆的人,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之中。
他們雖然穿着圓領袍,但臉上的五官,還是能明顯的看出來一些異域風情。
是南诏國的人。
玄奘法師一抖禅杖,擡腳朝着那群人走過去。
了平子也是一抖拂塵,蹙步走在玄奘法師身側。
南诏國的隊列,見到他們兩個,不由得停住腳步。
泾渭分明,對玄奘法師和了平子,他們露出了不同的态度。
他們恭恭敬敬的朝着玄奘法師作揖,隻是不那麽的熟練,做起來的姿态有些讓人别扭。
對了平子,隻是冷漠的點了點頭。
馬車也停了下來。
一節白嫩如新藕的手臂從車廂裏探出來,撩開門簾。
露出一張白嫩、冷豔的臉來。
車廂裏的姑娘,并不是唐人的打扮,而是穿着深紫色苗疆的衣物,身上、頭上挂着厚重的銀飾,卻一點都不讓她的動作顯得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