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妹妹,對不起啊。”
他的臉臊得通紅,低垂着頭,不好意思地給了王小妹一毛錢。
王小妹有些怕他,躲在林念禾的身後不想出來。
林念禾攬着王小妹,她沒有接錢,隻是說道:“我能理解你心中煩悶,但對陌生人撒氣實在不是一個好選擇,尤其她隻是一個不知情的孩子。”
“對不住、對不住。”小夥子撓了撓頭,聲音有些發虛。
“不過這個毽子是小妹送給你妹妹的,你就收下吧,”林念禾話鋒一轉,笑了,仿佛剛才的鋒芒隻是小夥子的錯覺,“以後如果有機會,帶你妹妹來十裏大隊玩兒。”
小夥子感覺這個毽子有些燙手,他還是想讓王小妹收下錢。
王小妹終于探出頭,說:“哥哥,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這個是我送給妹妹的,我娘說了,送出去的東西不能要回來,你就收下吧。”
她雖然沒有錢,但是她有很多願意和她分享的同學,她已經不難過了。
但是在衛生所裏的妹妹應該還很難過吧。
她想讓她也開心一點兒。
小夥子的臉更紅了,他看向林念禾:“那個,同志,你是他們的老師嗎?這個錢要不……”
“我尊重我學生的決定,”林念禾微笑着說,“新年快樂,祝你妹妹早日康複。”
“這、這……”
小夥子握着那個毽子,後悔得恨不得扇自己兩巴掌。
他這手爪子是真的欠啊……
林念禾沒再與他說什麽,等孩子們都賣完了毽子,便組織起大家回家去。
他們是在距離村子比較近的紡織廠新廠門前,回去的路上孩子們也不嫌累,一個比一個興奮,又是跑又是跳,完全沒有剛才賣東西時的局促不安。
王小妹拉着林念禾的手,靠在她身邊,似乎還在想之前的事。
“小妹。”林念禾突然喊她。
“林老師。”王小妹應了一聲。
“你在想什麽?”林念禾問。
“我在想……不知道那個哥哥的妹妹喜不喜歡踢毽子。”王小妹擡起頭,望着林念禾,“林老師,我是不是做錯了?”
“你覺得自己哪裏錯了?”
“我是不是不應該去找那個哥哥?”
“你當時知道他的妹妹受傷了嗎?”
“不知道。”
“不知者不怪,所以你沒錯呀,”林念禾笑着說,“而且你已經盡全力補償了,是不是?”
王小妹想了一會兒,用力點頭:“嗯!”
林念禾揉揉她的頭,輕聲說:“每個人都有心情不好的時候,如果我們剛好碰見了,應該在保護自己的前提下幫他一把。”
王小妹點了點頭,沉默片刻後,小聲說:“林老師,其實我不喜歡那個哥哥。”
“爲什麽呢?”
“因爲……”王小妹皺起眉,有些苦惱不知道該怎麽形容似的,琢磨了好半天才說,“他像喝醉酒就會打人的壞人。”
林念禾啞然失笑。
她停下腳步,把跑遠的孩子們叫回來,等他們都安穩下來,才說:“假如你們有1440顆糖,你不小心弄丢了10顆,你會因爲丢了的十顆糖傷心難過,而把剩下的1430顆也全部丢掉嗎?”
孩子們隻是沉默了片刻,便紛紛說:
“不會呀,我還有那麽多的糖,雖然丢了十顆很可惜,但不能扔掉更多的啊!”
“就是就是,那不就損失更多了嘛!”
“太傻了太傻了……”
林念禾看着他們,笑着說:“一小時有六十分鍾,一天有二十四小時,我們的一天剛好有1440分鍾,所以,記住你們剛才說過的話,不要因爲10分鍾的不快樂丢掉剩下的1430分鍾。”
“每一分鍾都是一顆糖,它們同樣甜。”
孩子們舔舔嘴唇,琢磨着糖和時間的問題。
林念禾沒指望孩子們能有多深刻的認識,這個道理許多成年人都無法懂得,她隻想與他們說一說,哪怕未來的漫長歲月裏隻有一次他們能想起這些話,就算不辜負。
突然,白小軍拽了拽牛娃的衣角,小聲問:“牛娃哥,你幫我算算,我活這麽大了,我娘應該給我多少顆糖?”
牛娃:“……”
他看向林念禾,似乎在問:咋整?
林念禾:要不打一頓?
林念禾給了他們每人一顆大白兔,孩子們更開心了。
牛娃落後兩步,來到林念禾身邊,把一顆水果糖給了她:“禾禾姐姐,這是我掙的,給你吃。”
“謝謝。”林念禾接過來放進嘴裏,笑着說,“真甜。”
牛娃笑得分外開心,他的眼睛彎彎的,對林念禾說:“禾禾姐姐,我明白你的意思。”
“嗯?”
“就是不要因爲傷心過去的事耽誤以後,對不對?”
“對。”
……
村小的第一次社會實踐成果圓滿,99%的毽子都賣了出去,而孩子們收獲的一毛錢也因家長們被耳提面命多次,沒有被收回。
最近幾天,孩子們意氣風發,拿着他們頂着寒風舍了臉皮換來的巨款,逢人就說自己多厲害。
有趣的是,他們倒是沒急着花掉這來之不易的錢,似乎所有人都在仔細思量應該怎麽分配。
當然也有例外,比如白小軍,他的錢全換成了水果糖,連一點兒猶豫都沒有。
不過這孩子倒大方,買了糖後,分給了吳校長,分給了林念禾,分給了關舅爺,分給了伍根茂曹石建,分給了牛娃和王小妹,還給他娘他姐留了兩顆。
最後落到自己嘴裏的,就隻有一顆。
白小軍當了一通散糖童子,然後就被老四接去省城過年了。
白小軍的離開像是個信号,知青點也開始有人離開。
最早離開的是溫岚,她家離得遠,一個月的探親假一天都耽誤不得。
岚姐臨行前頗有些不放心,想把林念禾帶去她家過年。
“禾子,跟我走吧,我娘看見你應該就不想捶我了。”
林念禾:“我謝謝你……給伯父伯母帶好,我就不去找捶了。”
送走溫岚後的第二天,幾個男知青也陸續離開。
在不停的送别中,他們倒是意外的迎來了一個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