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禾在蘇昀承家住下了。
依舊很無聊。
最近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好像全世界都太平了。
别說大事,就連個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沒有。
林念禾最初還以爲自己在蘇昀承家中長住會引來大院裏其他人的閑言碎語,她都做好舌戰群嬸的準備了,結果他們非但沒說自己什麽,反倒一個個拉着她的手,輪番說她太不容易了、是個好同志。
林念禾都不知道自己不容易在哪兒。
她茫然了三天,還是孫勃的外甥女張采薇告訴了她真相——
“念禾,你不知道,你一來大院,蘇團的脾氣好了不知道多少,大家都特别感謝你……之前老參謀的孫女都被他吓哭……”
張采薇的話隻說了一半就跑了,因爲蘇昀承回家了。
幸虧蘇昀承沒把門擋住,不然張采薇得翻窗戶跑。
林念禾滿眼八卦的看着蘇少校:“蘇團,你把老參謀家的孫女怎麽着了?”
蘇昀承脫衣服的手頓住:“誰?我不認識,我沒把她怎麽樣。”
林念禾:“……”
在與姑娘有關的事情上,林念禾對蘇昀承那張平淡的嘴向來隻信一半。
他說不認識,那大概率是真記不得;
但他說自己沒把人姑娘怎麽着,那一定是把人氣得半死他卻不自知。
林念禾憋着笑,打算等明天蘇昀承走了再去找張采薇吃瓜。
她剛要問蘇昀承晚上吃什麽,蘇昀承便說:“念禾,我得去一趟北大荒兵團,你跟我一起去嗎?”
林念禾的眼睛瞬間亮了,騰地一下子從沙發上彈起來:“去去去!我去!”
蘇昀承笑了,朝她說:“不急,我們明天一早走。”
“開車去嗎?”
“開車去。”
“好,那你做飯吧,我去買些東西給亞菲帶過去。”林念禾說着,從箱子裏翻出一堆票據跑了出去。
除了大雪封山那幾個月,孫亞菲幾乎每個月就要往十裏大隊寄點兒東西,她的那點兒工資,有一大半都花在了十裏大隊。
李大和每次接到包裹都得打電話過去罵她一頓,孫亞菲每次都老實認錯,然後下個月還敢。
林念禾拿着錢包直奔大院裏的服務社,供銷社裏不好買的東西這兒都有。
不過她也沒買太多東西,以免讓孫亞菲覺得人情沉重。
說來也巧,林念禾買東西的時候剛好碰到了老參謀的小孫女陳青,她今年十九,在文工團工作。
林念禾不認得她,她倒是認識林念禾。
“林同志!”陳青一把握住林念禾的手,眼角都紅了,“久仰大名!我、我……謝謝你!”
林念禾:“……”
蘇昀承,你到底造了什麽孽啊。
蘇團造過什麽孽,問他是不可能得到結果的,他自覺自己沒造過任何孽。
林念禾循循善誘引導了半天,他愣是連陳青是誰都沒想起來。
林念禾……放棄了。
她開始收拾箱子。
因爲蘇昀承說他們此去北大荒大概要呆三四天。
她越收拾越心慌——她這次來省城帶的衣服基本都是去春交會時穿的裙裝,在大院裏沒人會說她,在省城也有不少姑娘穿布拉吉,可去兵團的話,這些衣服就顯得突兀了。
林念禾緊張兮兮的把蘇昀承拽到自己的卧室,指着一床的裙子問:“昀承哥,我帶的這些衣服不行吧?”
蘇昀承:“随便穿,沒人敢說你。”
他都這麽說了,林念禾也沒什麽不放心的了,挑出相對更低調的幾套衣服放進箱子就睡了。
次日一早,這幾天睡慣了懶覺的林念禾被蘇昀承早早叫起來,他哄着她上車再睡,領着暈乎乎的她吃了早飯,就把人帶上了車。
蘇昀承說讓林念禾上車再睡還真不是玩笑,他在後座上放了枕頭和被子,真就讓林念禾睡了一大覺。
林念禾睡醒時,窗外的景色她已經不認得了。
漫無邊際的麥田随風跳躍,翻起陣陣麥浪,遠處的白桦林身姿挺拔,守衛着這方廣袤天地。
“醒了?”
蘇昀承聽到動靜,問她。
“嗯……我們快到了?”林念禾看着窗外的景,頗爲震撼。
真難想象,這裏在十幾年前還是一片荒蕪,是無數人用血和汗把昔日的北大荒變成了以後的北大倉。
“最多再半個小時。”蘇昀承緩緩停下車,回頭把水壺遞給她,“要不要吃些東西?”
林念禾看了眼手表,快十一點了,她搖頭:“不餓,你等下,我洗把臉。”
“嗯。”
田埂邊,蘇昀承幫林念禾倒水,用水壺裏的一半水洗了臉。
她擦着臉上的水珠,瞧着廣闊天地,深吸了口氣,是麥子的香味。
“站在這裏就感覺自己特别渺小。”林念禾輕聲說,“我想不出前輩們是怎麽靠雙手把這裏開墾出來的。”
廣交會上第一天就會被搶購一空的大豆有大半出自這兒,這片土地不僅養活了千萬人,還爲出口創彙做出巨大貢獻。
蘇昀承望着遠處的白桦林,默然許久,回了一個字:“填。”
拿什麽填?
命。
據九十年代的數據統計,有五萬餘人永遠留在了這兒。
他們中有複員士兵,有知青,有幹部,有誰的祖輩,也有誰的兒女……
蘇昀承和林念禾在田邊站了許久,原本說最多半小時的路程最終拖到了一個小時。
遠遠地看到兵團宿舍時,林念禾的眼睛都瞪圓了。
那是一片整齊的平房,營房似的,瞧環境比十裏大隊的知青點差多了。
兵團的知青也是統一着裝,他們正巧下工,列着隊、拿着農具往回走。
林念禾站在車邊看着他們,想找一找孫亞菲和關曼菱。
可她現在就像在後世的學校門前幫别人接孩子的家長,看着一大群服裝統一的孩子,隻有一種感覺——認不出,完全認不出。
林念禾看了一會兒,放棄了,轉身老實的跟在蘇昀承身旁,聽他跟兵團的沈團長說話。
蘇昀承此來仍是爲了張建和施成坤的案子,他查到有幾個兵團知青家中也與他們二人有些關系,便過來了解情況。
他們自然不可能在操場上說正事,寒暄幾句後,沈團便看向林念禾,笑問:“蘇團,這位是?”
“林念禾,”蘇昀承拉過林念禾的手腕,介紹道,“她是林部長的女兒,外貿部的特派調查員,也給華夏日報撰稿。”
林念禾突然被點名,差點兒就腦抽接一句“家父林秉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