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裏大隊,村小門口。
李大和抽着煙,林念禾剝着松子,一老一少謀劃着十裏大隊的未來。
“我合計啊,咱村裏的部分女同志是有活了,但是還有那幹不好裁縫活兒的和一群老爺們呢,還有五六十歲的和腿腳不行不好下地的……”李大和說到這兒,眉頭皺了起來。
腿腳不行的。
曾經隻有趙會計,如今又添了個趙壯實。
趙壯實的腿到底還是跛了,他爲此郁悶了三天,最後被趙寡婦和餘香琴一人揪一邊耳朵給罵好了。
村裏人倒是沒人笑話他,一來趙壯實這腿是爲了救人才傷的,二來他畢竟是前村霸,雖然有個“前”字前綴,但在年輕一輩兒裏還是有些威名的,等閑人不敢得罪他。
可他畢竟還年輕,現在是能糊火柴盒貼補家用,也能去牛棚上工,可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趙會計倒是想教趙壯實算賬,可他隻認識三百七十二個字,算數什麽的更是看一眼就頭大。
李大和吐出口煙,繼續說:“所以我合計着,要是能把廠子辦起來也不錯,起碼能給大家夥多整條路子。”
林念禾嚼着噴香的松子,思忖片刻說道:“辦廠是沒問題,但不能讓火柴廠出資辦。”
“啥意思?”李大和緊張了,“辦個廠可得不老少錢呢,可不是像村小似的蓋六間房就能用,那紡織廠辦分廠不也是擱市裏掏好處麽。”
“您别急,聽我慢慢跟您說。”林念禾吃得渴了,拿起水壺喝了口水才繼續說,“紡織廠是辦分廠,咱們是要被辦分廠,本質上就差着事兒呢。”
“如果咱們讓火柴廠出資辦廠,那話語權和管理權就都得聽他們的,到時候他們派來一堆人管生産,指手畫腳的要求一大堆,咱們的農活兒還幹不幹了?”
李大和皺起眉頭,铿锵道:“地裏的活兒絕對不能耽擱,那是咱安身立命的根本,啥事兒來了都不能荒了地。”
“理兒是這麽個理兒,但咱們扪心自問,能當工人誰會樂意當農民?人家火柴廠招人還能按着您想的那樣,隻招不好下地幹活的?他們也想要壯勞力嘛。”林念禾說。
李大和擰着眉頭,抽着煙不說話了。
林念禾又喝了口水,繼續剝松子:“所以呢,我們這廠隻能自己辦,規矩我們定,盈虧我們負,所有的管理火柴廠甭想插手。”
話題又繞回到了錢上,李大和搓着手,小心翼翼的問:“丫頭,你給算算,蓋個火柴廠得多少錢?”
“隻算廠房的建設的話,少說兩千塊。”林念禾說,“但要是把生産線之類的都算在内,沒個十萬八萬不行。”
“兩千咱們大隊倒是出得起,但是十萬八萬的……還是先讓他們糊火柴盒吧。”李大和嘬着牙花子直搖頭,起身就想走。
“您别急啊,聽我說完。”林念禾把他又拽了回去,還塞給他一把松子,“所以我們要火柴廠的技術支持——跟他們租一條生産線,租金的話,每年給他們5%的純利。”
“啊?”李大和擰緊了眉頭,“他們能幹嗎?要是他們自己辦廠,掙的錢不都是他們的?”
“他們自己辦廠,那也得招得到人才行,”林念禾輕笑,“閻王好見,小鬼難纏,他非要自己辦廠,那我就能攪和得他一個工人都招不到,最後白白建了一片廠房……咳咳咳,隊長叔,我的意思是您想辦法攪和招工,不是說我自己來啊,這活兒我可不行。”
李大和睨着她:“這事兒除了你别人真幹不了。”
“您别說笑,我可是個善良的好人,幹不來那種喪良心的事兒。”
“誰家好人能眼睛不眨的就能想出來這損主意?”
“……”
林念禾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擡頭看天。
半晌,她清了清嗓子,繼續說:“能什麽都不做就每年白收錢,他們何苦還費這事兒呢?”
李大和吃了兩顆松子,琢磨了一會兒後點點頭:“那倒是,但是他們能給咱好的生産線嗎?要是弄個破頭爛齒的送過來,咱不白花錢麽?”
“哎,這就不用您擔心了,我師父可是京城機械廠的八級鉗工!春交會機械品展區的總工!到時候我請他老人家來給咱們改進一下生産線……哈哈哈隊長叔您比我懂人情世故,所以咱們請人辦事肯定要誠心,所以我得回趟京城……”
李大和:“嗯,是得當面請人,要不不像話,這樣,你去省城把事兒談下來,我推着你趙叔去京城請人。”
林念禾沉默了半分鍾,開始撒潑:
“不幹了!不管了!我有小脾氣了!”
“我踹你一頓你能好不?”
“……”
林念禾扁了扁嘴,瞥見隊長叔那不停蹭地的蠢蠢欲動的腳,委屈搖頭:“您還不了解我嘛,我就不是那有脾氣的人。”
李大和撲哧一聲就笑了,他瞧着林念禾,有些生疏的放緩了語調說:“行了啊,這些日子風頭緊,你别滿哪嘚瑟,等穩當了,你愛去哪去哪,我還懶得管你呢。”
林念禾的眼睛倏地亮了:“所以我暑假不用去工地搬磚?”
“哦,這個真得去。”
“……”
暑假還早,林念禾吃了頓土豆絲就拿着介紹信去了省城。
去之前,她特意給蘇昀承打了個電話彙報行程。
果然,林念禾乘着夜色走出火車站,擡頭就瞧見了等在車邊的蘇昀承。
他穿着軍裝,站得筆直,身後的吉普車不是孫勃那輛。
“昀承哥!”
林念禾小跑着過去,笑得眼睛都彎成了月牙。
蘇昀承也在笑,接過她手裏的小箱子說:“累了吧?咱們先回家。”
林念禾碰了碰車窗,問:“你配車了?”
“嗯,事情比較多,總得到處跑,孫旅的車也不能常借。”蘇昀承說着,回身給林念禾拉開車門,扶她坐了上去。
蘇昀承的職位擺在那兒,又是要在省城常住,房子和車子都配置妥當了。
他的房子就在孫勃家隔壁,兩層的小獨棟。把車停在家門口,蘇少校的耳朵紅了。
“咳咳,我想着你來省城的話住招待所不方便,就給你準備了一間卧室……我可以去孫旅家借住。”
林念禾的眼睛亮晶晶的,見窗外黑洞洞的沒有人,她湊過去了些,伸手拽住蘇昀承的衣角,聲音軟乎乎的:“可是我自己住會害怕啊。”
是誰大半夜還在碼字,哦,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