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王淑梅收到了一顆果子。
看到那倆北美人一副割了肉的表情,她就知道自己做對了。
輕輕地松了口氣,她才發現自己背後的衣衫都濕透了。
他們兩個磨蹭了好一會兒才寫好自己的籌碼,翻譯同志接過來,問王淑梅:“我是幫你寫下來還是直接念給你聽?”
她也沒經曆過這種情況,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王淑梅朝她笑着說:“直接念就好,辛苦你了。”
翻譯同志燦爛一笑,開始念道:“這位魯賓先生有一家全美最大的超級市場,他願意把頭飾放在最顯眼的區域進行售賣;他願意承擔運輸費用;他願意加價5.5%。”
“這一位布朗先生在六個州有商場,他願意在所有店鋪重點推薦頭飾;他願意承擔運輸費用;他願意加價5.5%。”
王淑梅:“……”
如果不是親眼看着他們倆防賊似的背對彼此寫字,她真要懷疑他們倆是商量好的了!
後兩條一模一樣算什麽?
王淑梅沒說話,心中千回百轉。
看來,加價5.5%已經是他們能承受的極限了,否則不可能兩個人都寫出一模一樣的價碼,提價空間已達上限,再不可能往高提了。
她能對比的也就隻有第一條。
一個是最大的賣場,一個是覆蓋六個州的市場。
“嗒、嗒、嗒。”
王淑梅習慣性的用手指輕敲了幾下桌子。
沒來由的,她不久前與卡爾說過的話又一次在腦海中回響——
‘你們家有一百六十萬平方英尺的市場也與我們沒關系,我們的頭飾有二十平方米就足夠了。’
她緩緩吐出口濁氣,朝布朗先生伸出右手:“合作愉快。”
最大的賣場聽起來很唬人,但王淑梅覺着,尋常人買東西是不可能跨越幾個州去買的。将心比心,她是不可能爲了一個頭花從黑省跑到穗城來的。
布朗的眼睛瞬間就亮了,他握着拳頭揮了兩下,這才想起來與王淑梅握手。
旁邊的魯賓瞪大了眼睛,他想不通爲什麽自己會輸,他給出的價碼已經是極限了,他不信布朗這家夥還能給出更高的價格!
可……他沒敢鬧,前邊還有卡爾那個好榜樣呢,他可不想當衆被槍指着腦袋。
魯賓還是有些紳士風度的,盡管不甘,也勉強微笑着與布朗握了下手,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好聽話,又與王淑梅客套幾句“下次合作”之類的漂亮話,這才咬着牙提前退場。
王淑梅面色平淡的拿出貨物單讓他選擇貨品數量,心髒卻砰砰砰的跳個不停。
她懷疑自己選錯了。
可偏偏不能表現出來,隻得硬撐着。
接下來的每一分每一秒對王淑梅來說都是煎熬,她的汗水止不住的往下掉,手帕都潮濕了。
布朗挑選得也很仔細,不僅找王淑梅要建議,還請翻譯同志也幫忙挑選。
王淑梅心焦得很,卻隻能強打精神應付布朗的種種問題。
好不容易等他訂好了貨量,在翻譯同志的幫助下簽訂合同,布朗又笑着朝王淑梅說:“王小姐,請問秋交會的時候配額會多一些嗎?”
“當然。”王淑梅微笑着點頭,“不過您要早一些來。”
“那當然、那當然!”
布朗把合同貼身收好,又與王淑梅握了手,率先一步給她開門,把紳士風度拿捏得足足的。
王淑梅盡可能微笑着離開,一路強撐着回到展位,一看到林念禾她就繃不住了:“念禾!我好像選錯了!”
“啊?怎麽了?”林念禾啃着桃酥,嘴角還沾着渣,眨巴着眼睛問她。
“我在全美最大的賣場和六個州的市場之間選擇了六個州!”王淑梅拽着林念禾的手腕,滿眼驚慌,“我選完就覺得我錯了!但是又沒法改!”
林念禾隻覺得王淑梅的手冷得像冰塊一樣。
她咽下嘴裏的食物,朝王淑梅豎起大拇指:“淑梅姐,你做出了全場最佳選擇。”
“啊?”王淑梅含着眼淚,“念禾你别哄我!”
“我說真的呢,不信你問汪叔。”林念禾看向汪潇。
汪潇沒說話、沒動,眼珠子都不轉了,已然石化了。
林念禾:“岚姐,上!”
溫岚倒出兩顆速效救心丸,掰開汪潇的嘴把藥塞了進去,還很體貼的幫他把嘴合上了。
那姿勢熟練的,讓人忍不住心疼汪叔。
林念禾見汪潇在逐漸恢複,便轉回頭把王淑梅拽着坐下,仔細與她分析:“北美幅員遼闊,與香江和米蘭都不同,最大的賣場聽起來唬人,但實際影響力遠不如六個州的市場占有,你選的真的很對,我沒哄你。”
王淑梅眨了眨幹澀的眼睛,長長長長的舒了口氣。
她抹了把濕潤的眼角,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飲而盡,聲音中帶着哭腔:“這種場合太吓人了,我的心都快跳出來了!”
“哎,習慣習慣就好。”林念禾笑着又給她倒了杯熱茶,“以後機會多得是。”
王淑梅捧着茶杯暖手,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來,拿出合同給汪潇:“汪叔,我讓那倆北美人競價,運輸費用他們承擔,另加價5.5%。”
剛緩過來的汪潇又石化了。
溫岚這回都不用林念禾提醒了,直接又塞了兩顆藥給汪潇。
林念禾再一次朝王淑梅豎起大拇指:“真的,淑梅姐,你帶他們倆一起去談判間簡直是神來之筆,絕了。”
王淑梅尴尬的笑笑:“我當時沒想那麽多,一隻羊也是趕,兩隻羊也是放……我其實是想讓他倆自己商量配額分配的,但他倆都想獨占,這才……”
溫岚:“你倆是從來沒把外商當人看過嗎?”
林念禾“啧”了一聲,漫不經心的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那去捶死他們吧!”
“岚姐你就是生錯年代了,你要是生在秦朝,再有你那迷人的老祖宗支持,我們現在哪用學英語啊。”
“哈哈哈哈哈……”
三個姑娘的笑聲裏,汪叔總算喘勻了氣。
他看看他們幾個,眼角濕了。
他撐着桌子站起來,朝幾個姑娘深深鞠躬。
“丫頭們,我代表蘭縣的父老鄉親謝謝你們啊。”
他的聲音顫抖着,兩行熱淚劃過臉龐。
那一頭銀發在夕陽餘晖中分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