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雪斷斷續續下了三天,天冷得厲害,學生們的體育課倒是沒停下,不止沒停,還發展出了新的教學科目,成爲了村小課改計劃中第一個完成改變的科目。
這事兒要從馮偉說起。
野豬群下山後,蘇昀承因爲太過嫌棄他,給他制定了不亞于當年在軍中的訓練安排。蘇昀承原本是打算讓馮偉從第二天開始練的,可事趕事太忙,就耽擱下來了。
如今萬事落定,蘇昀承一沒任務,二在村子裏也沒什麽事,就又把對馮地震同志的專項訓練提上日程。
第一天,馮地震頂着寒風背着行囊跑完了十公裏,剛喘口氣就又被踹去曬谷場打拳;
第二天,依舊;
第三天……
第四天,曬谷場上的雪太厚了,馮偉滿心歡喜的以爲今兒不用打拳了,結果蘇昀承說村小的操場每天都有人掃雪,直接把他帶去了操場一角。
馮偉欲哭無淚。
如今天冷,鄉親們又忙着在家糊火柴盒很少出門,在曬谷場上他挨踹也沒人看得到,可操場就不一樣了,這兒全是孩子,他要是挨踹……
爲了面子,馮地震同志把拳打得虎虎生風,格外賣力。
學生們最開始隻是好奇,後來不知道是誰開始跟着學,再後來,溫岚直接找到了馮偉,讓他在體育課的時候教孩子們打拳。
岚姐說,好多孩子都想當兵,從現在練起,對以後有好處,就算不當兵,那也是強身健體呀!
岚姐說,不管男孩女孩都得練,你看,咋沒人敢惹王嬸呢?武力威懾永遠是最簡單有效的。
岚姐說,你要不想教我就去找禾子,等她跟蘇同志說了……你不僅沒得選,還得再挨兩腳。
于是,原本每天隻需要打拳兩小時的馮地震同志每天打拳的時間無限延長……因爲竟然還有學生下課後來請教他!
再後來,不止是村小的學生,村裏的小夥也開始來找他……
偏偏他還怪不了溫岚——他每天教學生打拳的時候,她學得比誰都認真!甚至他還好幾次看到她在沒課的時候也會自己練。
“我覺得啊,岚姐找馮大哥教拳一定是有私心的。”
知青點裏,林念禾一邊拿着紅紙剪喜字一邊說。
日子一天天的過,轉眼間,距離餘香琴的婚禮就隻剩下三天了。該準備的東西不少,最近他們下了課都在忙活這些事。
溫軟軟唰的一下子擡起頭,眼睛亮晶晶的:“念禾你什麽意思?溫岚姐和馮偉……”
林念禾茫然看她:“啊?我的意思是,她這明顯是自己特别想學。”
溫軟軟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意,眨巴着眼睛問:“就不可能是他們兩個……嘿嘿……”
“不可能,”林念禾直接搖頭,“絕對不可能。”
這事兒若換個女主角,林念禾早就去吃瓜了。可這是岚姐哎,聽情詩都能想起上吊的鄰居的岚姐哎!
瓜?快算了吧,岚姐隻有可能是爲了提高自己的武力值。
溫軟軟歎了口氣,恹恹的又拿起了剪刀。
“香琴姐的爸媽明天就要到了吧?”溫軟軟閑不住,沒一會兒就又擡頭問道。
“是,”回答她的是王雪,“王嬸給挪了個空屋出來,她帶着歡歡樂樂去大隊長家擠幾天。”
“說起來,香琴姐的行李是不是要提前搬過去啊?還是結婚那天再搬?”
“我家那邊是結婚當天一起帶過去。”
“我老家那是提前三天。”
“等會兒問問香琴吧。”
“問過了,她說她也不記得……”
幾個未婚的姑娘,叽叽喳喳的一邊幹活一邊操心别人的婚事。
她們偶爾拌嘴,時不時打鬧,早都忘了初見時是怎樣的針鋒相對。
天邊飄下雪花,屋裏的紅紙紅布把窗棂上的雪都映紅了。
次日。
趙寡婦借了李大和與林念禾的自行車,和餘香琴一起去火車站接餘家爸媽。
可能是因爲連日大雪,火車晚點了。趙寡婦從裏兜裏摸出一塊錢塞給餘香琴,指着不遠處的國營飯店說:“閨女,你去吃碗面,我在這等。”
餘香琴搖頭,又把錢塞回到她手裏:“你又不認識我爸媽,要等也是我等着,再說,我也不餓。”
“不餓就去喝碗熱湯。”
“那不是閑的麽,花錢灌一肚子水幹啥。”
“……”
她們倆相處得久了,說話也随意起來,餘香琴經常管不住嘴,趙寡婦也時不時撒個潑。
總體來說……挺和諧的。
她們倆在西北風裏等了大半個鍾頭,餘香琴這才看見人群裏的爸媽。
她爸穿着他最體面的那件黑皮襖,頭發一絲不苟的往後梳着,應該是下車前剛整理過,隻是背上背着大包、手裏也拎着兩個碩大的麻袋,瞧着挺有趣;
她媽穿着那件她出嫁時候才穿過的紅色的呢大衣和黑皮鞋,手裏隻拿了個網兜,看到餘香琴,她也不管餘爸跟不跟得上,小跑着就來了。
“閨女、閨女呀……”
抱着女兒,餘媽紅了眼眶。
餘爸快步走來,他沒說什麽,隻紅着眼睛把餘香琴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又一遍。
餘香琴吸了吸鼻子,拍了拍餘媽的後背:“哭啥啊,不知道的還以爲我……”
趙寡婦趕緊打斷餘香琴未說完的話:“親家,冷不冷?還受得住不?”
趙寡婦把自行車推過來,笑着說:“對不住啊,本來應該讓我兒子來接親家的,但他前些天剛出院,走道還不利索,你們别挑理。”
餘媽抹去淚花,看向趙寡婦。
從心裏說,她是不滿意的。她當然想女兒能回城嫁個城裏人,而不是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可……
餘媽笑了笑,說:“你好呀親家母,辛苦你來接。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可不要說這樣的話,孩子的腳好些了嗎?”
她其實比趙寡婦更怕對方挑理,畢竟以後自己女兒就得在人家家裏過活,逞一時之快有什麽用?她又不能天天在這兒給女兒撐腰。
“好多了,能下地走路,不耽誤啥事。”趙寡婦搓着手說,“親家吃飯了沒?咱先去國營飯店吃一口吧?”
她爲了這一頓,還特意拿雞蛋找林念禾換了糧票。
她也不知道城裏人是啥規矩,但她琢磨着,肯定不能讓人下了火車就空着肚子趕路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