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蘇昀承在林念禾的注視下,默默地說了一個“好”。
他把洗好的碗放回原處,實在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繼續留在這兒,隻得出門去找王紅。
不過他忘了把自行車騎走。
林念禾倒是沒多想,回去喝了杯咖啡,便換塗好防曬霜, 準備去上工了。
最近知青點的衆人都在發了瘋的看書,有時間看,沒時間也要擠出時間來看。
上下工的路上自不必說,那是絕對不可能浪費的。
昨兒晚上王東還弄了個一米來長的竹竿,插在後腰上,把書挂在另一頭, 竹竿被重量壓彎, 正好落在他的眼前。
王東相當得意, 今天上午就帶着他的看書神器去上工了,然後——
被大隊長追着踹了一裏地。
“幹活就幹活、看書就看書,你整這洋事兒幹啥?把書掉地上整埋汰了你就樂呵了?”
李大和的咆哮飄滿玉米地,王東和他的小竹竿出師未捷,書沒看成,挨了不輕不重的兩腳,還即将成爲未來一段時間内鄉親們笑話的主要對象。
過了夏至,天急速熱了起來,又因下了雨,地裏雜草瘋長。
開工前,第五小隊的小隊長特意囑咐:“拔草的時候都看着點兒,有蟲害要及時彙報。”
這話也就第五小隊需要囑咐一下。
小隊長頓了頓, 瞧了眼幾個新知青, 問:“都知道什麽是蚜蟲不?”
除了溫岚,其他四人都用單純無害的眼神看着他。
小隊長抹了把臉, 愁得慌,偏偏他這會兒還找不到一隻蚜蟲出來,當場給他們介紹。
于是, 小隊長臨時改了任務地分配,一人一壟地的往下排,把新知青和來支援的嬸子們交叉在一起,這樣雖然費事了些,卻也不怕有蟲害發現不了。
他們不怕費事,隻要收成好,多累都值得。
林念禾在李嬸和趙寡婦中間,略有些郁悶。
她不能找王淑梅聊天了,人生啊,如此艱難。
她決定晚上弄點兒好吃的,哄哄自己。
五分鍾後——
“李嬸,蚜蟲長什麽樣啊?”林念禾擡頭問李嬸。
李嬸已經比她快出去兩米多了,聞言緩下腳步,回頭看了看她這邊的玉米葉子,答:“跟小米粒差不多大小,綠的,那玩意兒啃莊稼才厲害呢!可得注意。”
“啧,那可太煩人了。”
林念禾不自覺的打了個寒戰, 她不怕,就是煩。
她如雲流水的轉開話題:“李嬸, 小山哥的婚事準備得怎麽樣了?我那還有幾張工業券, 您用得着的話跟我說啊。”
“哎、哎。”李嬸眉開眼笑,“用不着那些,盆啥的我找你二叔給弄的新的,還給大喜新打了個大衣櫃。”
農村結婚不講究三轉一響,主要是一年到頭也攢不下百十塊錢,更沒有那些票券。
像李家這樣能給新打個家具就很不易了。
“大喜有您這好婆婆可真是有福氣。”林念禾笑着捧了一句,慢吞吞的往前挪。
一旁的趙寡婦聽她倆唠得熱鬧,忍不住擡頭問:“嫂子,你家弄大衣櫃多少錢?”
趙寡婦琢磨着,要是她家也弄個大衣櫃當彩禮,她的好大兒娶媳婦應該能容易點兒吧?
趙寡婦最近表現良好,李嬸也沒那麽煩她了,回道:“嗨,自己家侄子成親,他二叔哪能要錢?就小海和小山跟着上山整了木頭。”
“啊,”趙寡婦應了一聲,問,“十塊錢夠不?”
“貴有貴的打法,便宜也有便宜的打法,”李嬸回,“你要想弄,趕明兒問問他去,我家二叔幹活實在,你又不是不知道。”
趙寡婦真動了心思,連連點頭。
林念禾聽着她倆說話,一把草攥了半天,忘了拔。
她剛想回頭和趙寡婦聊兩句,眼前突然多了片黑影。
小隊長陰恻恻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禾子,你聽響就算了,咱能不能挪一挪窩?”
要問小隊長和哪個知青最熟,那非林念禾莫屬。
喏,他對林念禾的稱呼已經從林知青、林念禾,變成了禾子。
這事兒,溫岚負主要責任,林念禾自己負小半責任——一個是這破名字的發起者,另一個是自己作的,被點名次數太多。
林念禾把草拔了下來,轉回頭朝小隊長憨憨一笑:“叔,我說其實是這把草長得太牢,我剛沒拔動……您信嗎?”
小隊長翻了個白眼,不搭理她。
他倒是想說不信來着,可上回他說不相信,這丫頭非得說他不信任同志……然後拽着他從信任問題硬掰扯到了他家大閨女的紅頭繩。
轉折之溫吞,他愣是陪她唠了半個鍾頭才醒過神來。
小隊長深刻的了解到,就不能跟這丫頭搭話,她跟啞巴都能唠半天!
少了個聊友,林念禾略顯失落。
她拔了兩把草,繼續發展聊友:“趙嬸,您也打算給兒媳婦弄個大衣櫃?”
趙寡婦的聲音立即拔高了八度:“可不呗,壯實現在也踏實了,我就琢磨着,得給他說親了啊!大衣櫃肯定得準備新的啊,我還想另給他打個炕櫃。”
趙寡婦以爲,林念禾這是故意給她機會,讓她把這話不着痕迹的說出去。
她聲音大,地裏不少嬸子都聽見了,立即你一言我一語的讨論起來。
趙寡婦仔細聽了,基本都是誇她的,還有說趙壯實最近的确學好了,好好幹活不惹事,還知道幫着搭把手呢。
趙寡婦看林念禾的眼神頓時更熱切了。
要不是因爲她,自己還真舍不得捶打兒子那一回,更别提現在如此被歡迎了。
趙寡婦往林念禾旁邊挪去:“林丫頭,晚上來嬸子家吃飯吧?嬸子給你炖老母雞!”
林念禾覺得,趙寡婦家的老母雞就跟她的報紙一樣,都是老演員了。
她笑着搖頭:“不了嬸子,我們最近都在看書學習呢,我可不敢被他們落下。”
“哎,你那麽聰明,肯定能考第一。”趙寡婦說這話相當誠心。
在她看來,林念禾的腦瓜子在大隊裏是拔尖的,也就比她兒子差了那麽一點兒。
“就是,我可聽王丫頭說了啊,你成宿的看書,這還能差了?”李嬸接了一句,“但是也得注意點兒,别把眼睛熬壞了。”
“對對對,别年輕不當事,老了就該做病了。”
“……”
蘇昀承從王紅家離開後便直奔玉米地。
該問的他都問了,如今需要些時間整理思路。
這種時候,回派出所裏坐着也沒用。
他打算去幫林念禾幹活,以前他跟着老軍長種過地,不會給她添亂,也可以換換腦子,盡快整理出來龍去脈把這個案子了了。
下晌的日頭烤得人面皮發燙。
蘇昀承不自覺的皺起眉頭,加快腳步。
小丫頭自小就沒吃過這樣的苦,怕是在地裏哭着呢吧?
這時候的她,一定很需要他……
“真的嗎真的嗎?隊長叔還幹過這事兒呐?”
“那可不,全村都知道,以前沒人跟你說啊?”
“沒有啊,早知道的話,他說我的時候我就拿這事兒氣他了!”
“哈哈哈……下回你試試,保準管用!”
“嗯!”
蘇昀承站在田埂邊,看着玉米地裏和倆嬸子聊得風生水起的林念禾,陷入沉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