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關舅爺,沒人要宰牛,讓你套車呢!”
“紅子、紅子!這咋說打就打起來了……紅子我出來溜達撿着把鐵鍬,你看像你家的不?”
“套車?就倆字咋還傳不明白……不是我說你們,一個個歲數都不小了,遇到事兒你慌個啥?一個個的沒心沒肺都不如小崽兒……”
“就你重男輕女啊?就你管女兒要錢給兒子湊彩禮錢啊?就你差點兒把閨女逼死啊?……介紹信?有介紹信你就牛逼了?我怎麽懷疑你這介紹信是假的呢?來來來, 我帶你去婦聯好好查一下真假……婦聯不管?婦女同志出了問題就是婦聯管!”
外邊,兩撥人各說各的、各自教育各自的,絲毫不會彼此影響。
周旭在一邊看着,人都驚了。
他以前來往送信,總覺得十裏大隊的鄉親們和善又好說話,也沒聽說他們鬧出來過什麽離譜事。
現在看來,是他被蒙蔽了!
這個大隊的民風,堪稱十裏八鄉第一彪悍啊!
所以……林妹子是在他的建議下, 被送到這兒來的……
周旭想跑, 很想很想,至少回鎮子的路上,他不想跟蘇昀承同行了。
林念禾聽着外邊的熱鬧,從屋裏探出頭。
她瞄了一眼蘇昀承的背影,踮起腳尖打算繞個大圈兒,跑出去看看。
她放棄了午覺來吃瓜,總得親眼看到結局才行吧!
林念禾走了沒幾步,走不動了。
蘇昀承一手拎着她的後領,把她拽回到自己身邊。
“想幹什麽去?”他垂眸問。
林念禾無辜的看着他:“散步。”
剛才還像個小刺猬似的她,如今又乖了,聲音軟糯糯的, 與剛剛判若兩人。
蘇昀承的嘴角染上笑意, 對她說:“聽話, 别出去, 我去看看。”
林念禾:“好嘞。”
隻要他走了,她想去哪兒他還能攔得住?
蘇昀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帶着周旭一起出去了。
他在這裏, 總不能真讓憤慨的村民們把苗媽打死, 盡管她死不足惜。
蘇昀承邁出院門,回身就把門關上了。
然後他對周旭說:“守着,别讓她出來。”
周旭現在心慌得要命,自覺這是個戴罪立功的好時候,趕緊張開手臂堵住大門:“好嘞!保證完成任務!”
蘇昀承沒再遲疑,朝着明明說要去婦聯、卻薅着苗媽頭發不放的王紅那邊走去。
王紅和李大和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最初會攔住苗媽也隻是覺得這人鬼頭鬼腦的,又是個生面孔,以爲是來偷東西的。
結果一問才知道,是苗玉蘭的娘。
王紅何許人也,瞬間就懂了她來是幹啥的。
這不,别管人到底幹過了什麽,先打一頓再說。
一旁,李大和靠着自行車,一邊嘬着煙袋鍋一邊不疼不癢的勸:“紅子你穩當點,先别打了,保不齊這人是有正經事呢……”
直至他瞥到了人群散開, 蘇昀承邁步走來。
李大和被一口煙嗆到,急了。
“紅子!紅子你先撒手!聽聽公安同志怎麽說!”
他特别強調了“公安”倆字, 生怕王紅聽不到。
王紅聽到了, 也看到了,她沒撒手。
王紅喘着粗氣,朝蘇昀承點點頭:“小蘇同志,這是咋回事?”
蘇昀承就像沒看到苗媽臉上的血道子似的,淡然點頭,與李大和和王紅打過招呼後才說:“她在知青點打砸,傷了苗玉蘭知青,也與知青點其他人起了沖突。”
“對對!她還砸壞了我們的小闆凳!”
清脆的聲音從知青點牆頭傳來。
蘇昀承轉回頭,正瞧見那小祖宗趴在牆頭,身邊還有兩顆腦袋。
林念禾扒着牆頭,用手指碰了碰王淑梅的手。
王淑梅跟着說:“王嬸,玉蘭都快沒氣了,這哪是親娘能幹出來的事兒啊!”
“她剛才一直在宣揚重男輕女的舊思想!”
“估計以前在家也沒少幹這事兒!”
“這人得好好教育!”
“對,還得賠我們的小闆凳!”
王紅看看她仨,見一個個都整齊幹淨,不像是挨揍的樣兒,心裏的緊張緩解不少。
“那個闆凳……啊呸,那個苗知青咋樣了?”王紅揚聲問。
林念禾皺起眉頭,被吓壞了似的:“背上沒一塊好肉,頭也撞破了,以前地主婆打長工都沒她狠!”
苗媽的頭發一直被王紅攥在手裏,她迫不得已隻能彎着腰,腦袋早都混漿漿的,蹦着疼了。
“小娘皮子亂放屁,俺打俺自己家的丫頭關你們什麽事,你們……”
王紅一腳踹在她的大腿上,紅着眼睛罵:“你還知道那是你閨女?那你還能下恁重的手?當着大家夥的面兒還敢說這些,我看你是不想好了!”
“紅子,和她磨叽啥?趕緊把人送去婦聯!别讓她在咱這兒,髒了咱的地!”
“對對,讓她去蹲笆籬子!”
“要不就送去牛棚……可别送咱大隊的牛棚啊,咱這兒可不要這種打死親閨女的人!”
嬸子們你一言我一語,看着苗媽的眼神中盡是厭惡。
她們被王紅支配了這些年,也覺得男女平等是好事兒——至少在十裏大隊,可沒有哪個完蛋老爺們敢打媳婦,沒有哪個刁蠻婆婆敢因爲兒媳婦生了閨女就磋磨人!
這都是切實體會到的好處,就算有個别人心裏還有些重男輕女的觀念在,也不敢當衆表現出來。
其實嘛,罵得最兇的正是這些人。
因爲自己挨過揍,所以更不能放過她!
林念禾看得津津有味,嘴角帶笑。
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她轉頭一瞧,正對上了蘇昀承含笑的眸子。
笑中帶着無奈和縱容,不知該拿她怎麽辦才好似的。
林念禾小聲說:“我沒出門。”
她沒出門,她隻是爬牆頭看個結局。
蘇昀承輕笑,回:“站穩,别摔了。”
不遠處,周旭看着這倆人說話,默默放下了胳膊。
這個門堵得,的确沒啥必要。
吵鬧間,關舅爺趕着牛車來了。
苗玉蘭這會兒已經昏過去了,李二嬸一馬當先,和溫岚一起把她擡到了牛車上。
餘香琴拽着王雪跟着上了牛車,懷裏還抱了個包袱,是給苗玉蘭帶的衣服。
現場絕大多數人都是這時候才看到苗玉蘭是啥樣的,見她如此凄慘,一個個都擰緊了眉頭。
“造孽啊……就算打孩子,也沒有這麽打的啊……”
不知是誰哽咽着埋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