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夏,蜀都。
峨眉廠的廠長開着車,後面坐着韓四升。
現在這一任的廠長,算是韓四升當廠長時,才入廠的小放映員。
這麽些年月過去了,也走到了廠長這一步。
車開到麓湖,韓舟家,廠長:“四爺,我就不進去了,在這兒等您。”
韓四升擺了擺手:“快回去吧,我沒這麽早走,可能會在這兒待一天。”
廠長戀戀不舍,把這位電影界的皇帝,留在了這裏,自己開車離去了。
韓四升提着一個紅色的包,走進了院落裏。
院子裏,正在鼓搗景觀竹子的韓東城擡頭看到一個小老頭走進了自家院子,愣了一下,起身,熱情的:“總算來了,等你好久了!”
韓四升心中疑惑,不過也沒有太疑惑。
韓舟居然給家裏人看過自己照片?
不過,韓舟的父母認識自己,也不是稀奇事,畢竟自己也是個公衆人物嘛。
“哈哈,我就過來看看。”
韓東城狐疑,電工上門就看看,不帶工具嘛?不現場解決問題嗎?難道軌道燈不亮這種事情,還是個大事情,需要實地考察,然後才能解決?
這些高科技就是麻煩,不如白熾燈好用。
韓東城笑着領着韓四升進了屋。
然後就開燈:“你看,這燈,它就是不亮。”
韓四升擡頭,看到軌道燈,心中咯噔一下,自己當電工已經是四十三年前的事情了。
現在的燈,自己沒接觸過啊。
韓四升絲毫沒覺得有什麽不妥的地方,就觀察了起來。
“電筆有嗎?”
韓東城:這個麓湖說服務周到,也不過如此嘛,電工上門檢查,電筆都不帶!
撓了撓頭:“好像是有,我兒子有個工具房,雖然沒怎麽用過,但是裏面什麽工具都有。”
韓四升一聽:“我去看看。”
韓舟的工具房麽。
很快,韓四升就從裏面找到了全套設備,還有梯子。
韓東城看韓四升年紀一大把了,就幫忙擡梯子。
韓四升笑眯眯:“我還拿得起梯子。”
韓東城:“你得有六十出頭了吧?”
韓四升笑着:“六十五了。”
韓東城點了點頭:“這麽大的年紀了,還要工作,很有責任感啊。”
韓四升:那是當然,華國電影要是沒我,不知道死多少遍了。
嘴上:“哈哈,爲人民服務。”
很快韓四升就用梯子檢查了軌道燈:“根據我的判斷,伱這個是保險絲燒了,你們電箱在哪兒?”
韓東城立刻帶韓四升去看。
過程中,沈朝珍提着一籃菜回來了,看到兩人忙上忙下:“這個好弄嗎?”
韓四升:“這東西還真不好找,不是保險絲燒了,是空開壞了。”
“這種空開國内隻用了兩三年,現在估計隻有走五金店去照着買了,不一定買得到。”
沈朝珍見狀:“那你們弄着,我去做飯。”
“中午就留在我們這兒吃飯吧。”
韓四升看向沈朝珍:“你們住這麽大别墅,還自己做飯啊?”
沈朝珍:“今天阿姨的孫子要參加教師節活動,阿姨請了一天假。”
韓四升和韓東城合計了一下,得去五金店買東西。
附近的小區都是新修的,五金店是沒有這種空開的,蜀都估計隻有二環路上那些老店有,韓東城本來準備騎摩托去的,聽說附近都沒有,隻有把車開了出來。
韓四升坐在副駕駛上,說實話,韓四升自己沒坐過這麽高級的轎車,覺得挺新鮮的。
韓東城也隻會開,很多功能按鈕幹嘛用的壓根不知道。
韓四升:“現在你兒子出名了,所以你們也享福咯!”
韓東城笑着:“享福可享不了,得等抱孫子。”
韓四升:“那難了,娛樂圈的大明星,哪個不是三四十才結婚生子。”
韓東城:“那就等吧。”
韓四升:“所以,現在你也沒上班了?倒也是,兒子賺那麽多錢,你們兩口子也用不着上班了。”
開車的韓東城擺了擺頭:“我不是不上班了,是退休了。”
“我二十歲那年就成了蜀都的交警,二十五年外勤,去年剛剛滿了二十五年,可以退休了。”
“幸好去年退了,今年換了新規,要三十年外勤,外加年滿五十五,才能退。”
以韓東城的年齡,如果去年沒退,現在還得再幹五年外勤然後在辦公室待五年,才能申請退休。
兩人把空開買回來,韓四升很熟絡的就把空開給安裝上了。
雖然韓四升已經四十年沒當過電工了,但這些電路設備,劇組多的是,所以知道怎麽用這些新設備,兩下就修複了軌道燈。
韓東城一邊掏煙,一邊說謝謝說不聽。
還問韓四升,要多少工錢。
韓四升腦回路通了,明白自己今天當了一上午電工。
不過韓四升笑眯眯就把錢收了。
幹了活兒,不收費像話嗎?不像話!當然要收啊!
收完了,在院子裏抽煙,韓四升才說:“韓舟這小子運氣真好,生在你們家,所以現在才在娛樂圈風生水起。”
韓東城大約回過味兒來了。
這語氣,像是和自己兒子是老熟人?
韓四升:“不過等我明年退休後,韓舟壓力就大咯。”
韓東城打量韓四升,明白了什麽,也不多想,直接問:“您是?”
“韓四升。”
韓舟很多次說起過韓四升是誰,韓東城反應了過來:“媽耶~”
我讓華影集團董事長,幫我修電開關?
這個時候,一個身穿工作服的電工扛着大量設備來到了現場:“韓先生?韓先生在家嗎?”
轉頭看到了韓東城,急忙:“韓先生您好,您約的十一點電工上門吧?”
韓東城尬笑:“我們自己修好了,麻煩您走一趟了。”
電工撓頭:“韓先生,我們麓湖物業提供所有有關房屋維護修繕的業務,這種事情以後讓我們來就行了。”
其實麓湖不隻是提供這些業務,甚至還有提供很多包括管家一類的服務。
隻不過韓東城他們習慣了什麽事兒都自己做,所以和物業聯系不多。
等電工走了,韓東城看向韓四升,很抱歉:“不好意思,我還以爲您是電工呢……哈哈,哈哈,哈……”
韓四升笑着:“别以爲,我就是電工,隻不過是四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我在峨眉廠當電工。”
韓東城當然知道峨眉廠是怎麽一回事。
峨眉廠雖然取了這個名字,卻不在樂市峨眉縣,而是在蜀都。
不過對于這個名字,韓東城還是天然親切的:“原來是這樣啊!”
“我小時候還以爲峨眉廠就在峨眉,看完電影,還跑去峨眉過,結果沒找到峨眉廠。”
韓四升:“哪部電影?”
韓東城:“長江情。”
韓四升得意的笑了,呵呵,我拍的!
韓四升樂呵着問:“我聽說你是在樂市長大的?我以前在樂市當過知青,也在那邊當過兵呢。”
韓東城:“對,我家是樂市的。”
韓四升确認:“市區?”
韓東城點頭:“市區。”
韓四升松了一口氣。
韓東城:“不過我很小的時候,其實住在峨眉縣,三歲我們家搬家到樂山的。”
韓四升愣住了。
這……該不會……是……
韓四升:“我在峨眉還認識好多人呢,說不定有些人我都認識,你今年快到四十六了吧?”
韓東城點頭。
韓四升:“你父母叫什麽?我們差着二十歲,搞不好我認識你父母。”
韓東城:“哦,我跟的母姓,我父親……不提也罷。”
“我媽叫做韓淑芳。”
韓東城松了一口氣,果然,不是。
韓四升樂呵着談起了當年的事情。
“我當年就在龍池當知青,後來去了縣裏面當兵。”
韓東城:“龍池?我老家啊!”
“我們老家在桃源村你知道嗎?我媽過世之前,我回去過一次。”
韓四升心中咯噔一下。
四十七年前,桃源村,哪個青年少年韓四升不認識?
哪兒來的一個叫做韓淑芳的小女孩?
韓四升故作放松,口上随意:“我知道,你們家在那個地方啊?”
韓東城:“我記不太清了,我好像聽我媽說……那個地方叫做大柏樹……還是大柏山來着。”
大柏樹!韓四升深吸一口氣。
大柏樹!
大柏樹一共就三家人。
住在坡下的老黃家。
住在坡上左邊的小芳家,住在坡上右邊的二妹家。
韓四升看向韓東城的眼神都已經變了。
韓四升嘴上輕松:“大柏樹我知道,我跟坡下老黃家特别熟,你們家在坡上左邊還是右邊啊?”
韓東城:“坡上左邊還是右邊?”
“這……”
韓東城:“我回去的時候,老家房子都倒了,隻有土牆還在田裏了,我也分不清左右。”
韓四升抽出一支煙,手指頭有些顫抖,三次都沒點燃煙。
韓東城拿出打火機:“你這打火機沒氣了哇?用我這個。”
啪嗒給韓四升點燃,還自己點燃了一支,然後才笑着開玩笑:“香火不能斷。”
香煙點火,不就是香火嘛。
韓四升手壓抑不住的微微顫抖着。
韓東城:“不過我還記得,我媽說屋門口以前種了一棵大柚子樹,不知道是哪個砍腦殼的,把樹給砍了。”
韓四升:“啊哦~”
銷魂的顫音。
韓東城回頭,狐疑:“燙手了?”
韓四升:“哦,不是不是,那棵柚子樹上的柚子我吃過,我現在都還記得。”
心中松了一口氣,好家夥,原來韓東城是二妹的兒子。
吓死我了。
什麽,二妹居然姓韓嗎?我以前都不知道啊!
以前就二妹二妹的叫了。
韓四升這時候仔細一回想,才知道自己下鄉時就是個傻大個。
難怪他們都說二妹叫二妹,又說二妹家沒有兄弟姐妹了。
原來是因爲二妹就姓韓,自己也姓韓,所以當年的小夥伴們,故意說她叫二妹。
因爲小芳叫做謝小芳,而二妹也叫做淑芳,所以他們才沒跟自己說起過二妹的名字,一隻都把她喊二妹二妹的喊。
也是因爲開玩笑說她也姓韓,所以一直沒跟自己說她的名字。
自己這輩子居然都沒想出來這麽個玩笑。
韓四升沉默了片刻,才開口:“以前你媽管我叫大哥呢。”
韓東城鎮住了:“嗯?!”
韓四升:“我以前下鄉,就住在你們家隔壁。”
“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二妹的兒子都退休了。”
韓東城:“還有……這事兒?”
韓四升回想起了幾十年前,自己還穿着半膠鞋,一個趟子能跑幾公裏的時候。
有一回還把二妹惹哭過,好像是去田裏抓黃鳝,用蛇吓她那次。
兩個人在院子裏,韓四升講了一些韓東城媽媽小時候的事情。
韓東城自己也是第一次聽說這些故事。
韓四升講完後,感覺有一種年老不祥的感覺。
謝輔這家夥一去不返,就此撒手人寰。
今天又得知年輕時的朋友已經沒了。
而小芳依舊沒有任何信息。
韓四升看向别墅前的湖水:“你退休後,都怎麽消磨時間啊?”
韓東城指向湖水:“釣魚啊。”
韓四升:“釣魚好玩兒嗎?”
韓東城拍大腿:“那可太好玩兒了!”
韓四升:“我試試??”
韓東城拿來了窩料,往前面撒下去。
韓四升拿起魚竿:“就可以挂魚餌釣魚了吧?”
韓東城擺頭:“哪哪兒行,灑下窩料,就是把魚都聚攏,讓它們都在這片水域來。”
“一般來說,要提前一兩天就打窩,等釣魚時,又再打一點窩料,隔個半個小時再釣魚。”
“我這兩天沒空釣魚,沒怎麽打窩料,所以大魚是别想了,現在打酒米窩料,釣點小魚還行,得等一個小時。”
“估計等吃了飯,就可以了。”
說起這個,韓東城才愕然想起,韓四升來自己家的事情,都沒給沈朝珍說!
韓東城借口上廁所,跑去廚房跟沈朝珍說。
沈朝珍也傻了,埋怨:“你說你是不是個二百五。”
“電工和華影集團董事長你都分不清。”
韓東城:“……”
“你分清了?”
“那哪個想得到華影集團董事長穿個老年活動中心送的T恤?”
沈朝珍:“……”
“你還喊人家幫你按燈泡,你想得出來……”
韓東城:“沒按燈泡,是換保險……”
“哎呀,說這個幹嘛,趕緊加菜……”
等韓東城回到碼頭,心都在滴血。
自己的魚竿,它斷了,就躺在地上。
韓四升蹲在地上研究,看韓四升來,不好意思:“哎呀,給你弄斷求咯,我一會兒賠你一杆。”
韓東城:“哎呀,用不着,賠啥子嘛,不值錢。”
韓四升以前也經常遇到這種情況,一般來說,對方會說:哪是您弄斷的,它自己就是壞的,我忘了扔掉了,沒傷到您吧?真是對不起啊!
韓四升心想,韓東城真是個老實人。
吃了飯,韓四升就和韓東城在碼頭上釣魚。
韓四升這才問起了韓舟的事情。
韓四升說韓舟現在大勢已成,娛樂圈沒有人能把他怎麽樣了,所向無敵,工作上的事情根本不用擔心。
一個沒釣過魚的人,一邊和人聊天,一邊在太陽底下釣魚。
收獲可想而知。
韓四升甚至在拖餌料時,魚鈎蹦起來挂自己手背上了。
幸虧沒鈎到血管,倒勾也沒紮進去。
用了一下午,韓四升認識到了一件事情,自己不适合釣魚。
……
給母親賀壽後,韓四升來到了蒼溪縣一個老雕刻家家裏。
韓四升還記得,小時候,自己見過他在馬路邊給别人雕刻私章。
那時候韓四升就覺得這個很帥,想學。
如今幾十年過去了,老大爺的徒孫都年紀一大把了。
韓四升跑去學雕刻。
老大爺的徒孫抓耳撓腮,最後表演了一把電子雕刻機刻章。
杆子輕輕一拉,嘩啦嘩啦就雕刻出了名字。
韓四升找他師傅學,他師傅雕刻手法一言難盡。
韓四升最後找到了當年自己見過那個雕刻私章的大爺,如今已經八十幾了。
韓四升跟着學了一下午。
八十歲的大爺,手穩如狗,刻刀拉一條線,絕不會歪,說兩厘米加三毫米,就不會多半毫米出來。
韓四升自己,刻刀一下去,‘吧嗒’,刻料崩飛一角。
……
回到燕京,韓四升撺掇隔壁李老師帶自己去公園跳舞。
當場被鄭阿姨帶着老李的媳婦兒逮到。
兩個人大夏天吹不上電扇,隻能拿着蒲扇蹲在樓道抽煙,給全樓的住戶都看到了。
……
回到劇組,韓四升說活動活動,召集人一起玩兒。
幾個人一聽韓四升要活動,當即推薦炸金花,一萬的底,上不封頂,準備送它幾百萬給韓四升。
韓四升:“???”
……
聽說攝影師畫畫畫的好,韓四升跑去學習。
發現學素描要排線,自己排了一晚上,畫不出兩條平行線。
……
聽說制片人下象棋是個高手,韓四升跑去學習了一番,發現自己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
現在的韓四升,陷入了老年危機。
總結起來就是一句話,退休後,我能幹嘛?
韓四升發現自己,這輩子就會拍電影,排第二的技能是當電工,第三的技能是吃飯。
韓四升苦苦花了半年時間,都沒找到自己退休後可以玩兒的。
去公園逛逛,發現公園裏的大爺簡直不是人,個個都是他媽喬峰轉世,整個公園不像是公園,像是雜技團黃昏版。
跑去踢毽子,别人玩兒花活,韓四升自己永遠突破不了第四下。
走了無數的路,想了無數老年人應該玩兒的東西。
沒有一個适合自己的。
……
大年二十八。
春晚彩排結束,韓舟就到了韓四升家裏。
韓佳欣年末也是回到了家裏住,韓舟和韓佳欣讨論了一個半小時的《我不是藥神》。
韓四升忍不住旁聽了一個半小時。
越聽越起勁,越聽越上頭,恨不得親手去拍。
談完後,韓舟:“四叔,這個事兒還得麻煩您。”
“等過了年,麻煩您去一趟人社部門,談一下,以官方名義挂名這部電影,否則到時候拍出來也不好過,你知道的。”
韓四升:“你小子就會薅羊毛,我都退休了。”
韓舟:“四叔,要不然你來新世界吧。”
“退休後你就不管電影這一行了?”
韓四升:“這輩子我什麽電影沒見過?夠了,不搞了。”
韓舟拿出了一份打印出來的劇本:“四叔,看看。”
韓四升看起了劇本。
……
大年初一,洛王府電影院,一号廳。
韓舟:“四叔現在從華影集團董事長的位置退下來了,不過,新世界特别邀請四叔擔任集團的電影部顧問,借《哪吒之魔童降世》的首映禮,宣布一下這個消息。”
“請四叔講兩句。”
現場,上百号來捧場的演員:“啊?!!”
真當韓四升退休了就是個小老頭了?現在韓四升退休後,居然加入了新世界?這……
他媽……
新世界以後,那不起飛咯?!
而現場普通觀衆思索的是:“韓四升?誰啊?不認識。”
“趕緊開始吧,别叭叭了,趕緊看電影啊!”
“讓我瞅瞅影視版的哪吒,究竟啥樣!”
此時,一号廳,不少人都在拍照,甚至還有不少做vlog的,其中,還有大量各國人,并不是華國影迷。
這些人中,不乏米國歐洲等各地的大電影博主。
這些人如此激動如此期待這部電影?
這個故事,得回溯到十月,才說的清楚。
十月。
米國,落杉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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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不少書友說我斷章,其實不是。
我是想試試插叙的手法,也試試從多角度講同一個事情的方法,試一下寫作手法嘛,畢竟這本書很多手法都是在嘗試中才學會的。現在試一下新手法而已。
本來《哪吒之魔童降世》上映對于新世界來說就是一個标志性事件。
有很多不同層面的事情要講,講完後,才統一講各方反應,所以,才會這樣。
所以,不存在什麽斷章之類的說法,也并沒有一個大高潮要出現在這裏故意斷一下,并不是那回事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