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四升的履曆很吓人,以至于王希雅頭一晚上就睡不着覺,準備這準備那,時不時給韓舟發消息通氣。
安岚也是又準備挂面又準備臘肉又準備茶葉的,還和家裏阿姨一起,整理着這些沒包裝的東西的賣相。
韓舟在安岚家,到了十二點整,倒頭就睡着了。
不怪王希雅、安岚謹慎。
看看韓四升的履曆,太吓人了。
二十三歲,普通人家庭出生的他在當了幾年知青和三年兵後,加入峨眉山電影廠,彼時是一個電工。
沒錯,是一個電工。
四年後,他從電工成爲了藝術主任。
然後被單位出資送去蜀大中文系學習,大三又被送去燕影進修了一年,一年後同時拿到了蜀大學曆和燕影進修畢業證。
回來時,三十一歲,直接任命峨眉廠副廠長。
這一年他力排衆議要一部電影增加七場動作戲,而這部電影創造了電影廠電影拷貝曆史記錄,因爲其眼光毒辣,引起了燕京方面的注意。
三十二歲,他以地方電影廠副職的身份,獲得機會組織第五屆金玉蘭獎。
他把這個小範圍玩兒的獎,辦成了官方第一大電影獎,随後金百合、金像獎開始學習金玉蘭電影獎的組織流程和形式,最後形成了華國電影三金獎,可以說韓四升年輕時一手締造了三金獎。
在這之後幾年,他全情投入編、導了一部名叫《長江岸》的電影,獲得了官方最高獎項‘五個一’,這部電影也拿遍了國内所有電影獎,甚至因爲時代原因,當初華國和歐陸關系很好,這部電影還拿了四個歐洲電影節的獎項。
四十歲,他從峨眉廠副廠長的職務直接調任燕京電影廠廠長。
爲了簽下他,燕京官方用了十部攝影機,四十箱膠卷送給蜀省方面,作爲‘轉會費’。
四十二歲這年,他多方聯系,集資了三百萬拍攝了一部《甲乙丙丁》并在春節上映,創造了賀歲檔這個概念。
這一年,剃頭才收五毛錢,三百萬拍電影這魄力,風頭一時無兩。
四十三歲,成爲華影副總經理。
四十四歲,開始主導官方電影公司和電影廠市場化。
四十五歲到四十八歲,連續給第五代導演當制片人客串角色,一手捧出甚至可以說是手把手教出了第五代導演。
四十八歲,上任華影總經理,同年開啓華國電影商業大片化進程。
四十九歲,成爲央媽台年度經濟人物頒獎典禮開辦多年以來,娛樂圈唯一獲獎者。
五十歲,果斷放棄第五代導演,開始培養第六代導演。
同時開啓了新人扶持計劃。
從這一年開始,到目前爲止,過去了六年。
六年,韓四升擔任了六部年度大戲電視劇制作人,八十二部院線電影制作人。
在他的從業經曆中,他爲超過四百部電影搭橋拉過投資,爲兩百多部電影組織過團隊。
華國從業三十年以内的每一個導演要不是他半個學生,要不受過他的恩惠。
每一個明星見到他都要喊一聲四叔。
而三十年裏,衆多無法過審的電影,在經過他确定藝術性後,拍闆過審。
更是他在十年前以一己之力,強行推行了淺審核制度,讓現在電影行業不受桎梏,甚至波及影響到了綜藝和電視劇市場。
整個引爆了華國娛樂圈商業市場。
米國好萊塢研究華國電影市場的專家在接受時代雜質采訪時提起:“他(韓四升)對于華國電影業,等于麥克(米國電影業奠基人,地星奧斯卡創立者)托馬斯(米國第一電影公司環球集團創始人)斯皮伯格(米國商業電影曆史第一大導演)的總和。”
簡單點說,刨除電影并不受關注的年代之外,華國電影行業,基本就是這個人一手推動發展到今天的。
看完他的履曆,哪個從業者不怕他七分?就連韓舟有點懷疑他是同行,也是穿越來的。
上午,韓舟養精蓄銳。
中午,韓舟蹭了王希雅一頓飯。
中午一點,王希雅準時的親自開着車送韓舟到了三環一棟看起來破舊的老樓樓下。
拐角處,韓舟看着前面破舊的牆上,藍白底的字。
這标語有意思!
【已有十三輛車在此撞牆!目前牆的戰績是十三勝零平零負。】
這麽提醒人注意這裏是易發生車禍地段?
韓舟樂了:“希雅,你這輛車這麽貴,有幾分勝算?”
王希雅:“三七開吧。”
韓舟:“三七開?誰三誰七?”
王希雅:“三秒鍾,七成部件報廢。”
“沒法再開。”
韓舟笑了起來:“看來錢也不是萬能的喲,天天挖空心思賺錢是不是有點多餘了?”
“越是貴的車越容易直接報廢好吧?”王希雅看向韓舟:
“你要是想看拆遷,我以後擴大集團業務,注冊一家拆遷公司,開一輛鏟車來會會這道牆。”
“大可不必!”韓舟看車外的牆上門牌号,到地方了:“就停這兒吧,我走進去。”
韓舟提着一個大包,自己上了樓。
四樓,看着鏽蝕的鐵門,韓舟敲起了門。
門内傳來了一個溫和而年邁的老婦人的聲音:“有門鈴的!”
門被打開了,韓舟微笑的看着眼前看上去五十多歲的老夫人:“是鄭阿姨吧?阿姨好,我來拜訪韓四升韓四叔,我叫韓舟。”
“哎呀小夥子,我都夠當你奶奶了……”老夫人說着撇頭看了一眼韓舟提着的袋子,笑意散去:“不收禮。”
韓舟提起袋子,打開給她看:“就一把中江挂面,兩塊臘肉,還有點野茶,家裏拿來的。”
鄭夫人這才笑着讓開路:“蜀省土特産是吧?老韓就好這一口!進來吧。”
“韓四升!有人找!”
韓舟本來以爲,韓四爺家裏,那不得是金碧輝煌,三萬來平米,前院人滿爲患,到處都是舔狗?院子裏摩肩接踵擠都擠不下!
結果是破舊的老樓,根本沒院子。
房子也不大,看上去頂多六十多平米。
也沒有擠不擠得下一說,因爲他家裏好像壓根沒人,除了他和他老婆。
在老夫人喊了一聲之後,韓舟歪頭就看到,一個普普通通不高,穿着大棉襖,踩着布鞋的瘦削小老頭。
正踩在凳子上墊着腳,伸長了手給廚房換電燈泡。
隻看過照片的韓舟沒想到韓四升不到一米七,也沒想到他會是這麽打扮的。
韓舟把臘肉和挂面袋子放下,上前攙扶着凳子:“果然厲害,韓四叔技多不壓身啊!”
看來百科上說他當年在峨眉廠從電工混到藝術主任,不是開玩笑的。
韓四升從凳子撐着韓舟的肩膀上下來,拍了拍褲腿上的灰塵:“下回兒記得先扶人,凳子又摔不壞,扶它幹嘛?”
走到圓餐桌前,韓四升擡起了一把椅子輕輕側放着,坐下,伸出手拍了拍衣袖上的蜘蛛網:“坐。”
韓舟也坐了下來,左看右看。
韓四升笑着:“是不是在想,我這種人怎麽住在這種老破樓裏,爲什麽不住别墅?”
“這是當年電影廠分配給我的房子。”
說這個話的時候,韓四升表情很驕傲。
說着就掏出火和煙,點了一根。
韓舟看網上有人評價他說他除了電影别無愛好,韓舟還不信。
到了這裏才發現,他家牆上,一幅字畫都沒有。
貼的都是老電影海報,而且很破舊看起來就像是貼了很多年那種。
而且牆角還堆放着一些老電影設備,甚至還有放映設備。
看上去家裏該放電視機的那面牆,沒有電視機,而是挂着幕布。
韓舟:“我沒想這個。”
韓四升疑惑:“那伱在想什麽?”
韓舟:“我在想我什麽時候能在燕京買得起這麽一套房子,四叔你說怎麽現在電影廠不分房子了呢?”
“要是分房子,我擠破頭也要進燕京電影廠。”
韓四升愣住了,愣了足足三秒,然後拍桌子大笑:“你是我見過野心最小的導演了。”
一邊笑着說着,一邊遞出煙和火。
韓舟直接接過了煙拿出了一根,接過火點了起來。
韓四升收起煙盒,指着櫃子:“别人過來,都是看着這櫃子裏的獎項,說什麽時候能得到這麽多獎。”
“當然了,他們說的比較客氣,都說什麽時候能得一半,能得三分之一,十分之一的。”
“看上我這套房子的,你倒是頭一号。”
韓舟看了看櫃子裏的獎:“除了最上面那個我這輩子不好說,得看運氣,下面那些我應該有機會都拿一遍。”
韓舟說話,沒有吹牛逼,也沒有故意客氣。
韓四升此時着仔細的打量起了韓舟。
韓舟此時很有自信。
因爲‘五個一’其實對天才導演來說是最容易拿的,而三金爲代表的電影獎,每一個都比‘五個一’難。
因爲五個一隻需要和同年的官方其他作品競争。
而三金等電影電視獎要和全國所有影視作品競争。
而韓四升壓根沒有疑惑這一點,而是敲桌子,用川話罵髒話:“你龜兒子,把老子打火機這麽順溜就揣進褲包兒裏了?”
“曉得這種三塊錢一個的煤油打火機現在有多難買嗎?得蜀省鄉下當場天才有的賣!”
韓舟尬笑着從兜裏掏出打火機奉上:“不好意思,揣打火機進兜太順手了。”
看韓舟這麽說,韓四升笑着擺了擺手:“算了,送你了,你送我挂面,我送你打火機,臘肉的話……”
韓四升左顧右盼,看到一盒闆鴨:“那袋闆鴨一會兒帶走。”
啧啧,光說挂面和臘肉,那盒十五塊的旺蒼縣高山茶葉是一點都不提啊!
閑扯之間,韓舟四處打量:“韓四叔,我看你們家沒多少照片啊,您兒子、孫子不幹咱們這一行嗎?”
韓四升挑眉,手指彈煙,抖了抖煙灰:“我在這個位置,一年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在家留照片?”
韓舟知道自己問了不該問的。
轉頭又問:“那平時沒人照顧你和阿姨嗎?”
韓四升挑眉:“你問這個幹嘛?”
韓舟嘿嘿一笑:“韓四叔,你看我也姓韓,又都是蜀省的,公若不棄,舟願拜爲……”
韓四升笑罵打斷:“滾!”
“你想學呂布啊?準備事成之後給我一戟,然後再拜一個義父?”
“那絕沒有!!!”韓舟撓頭:“我以爲韓四叔有心收個幹兒子,要不然找我來幹嘛,我尋思我也沒什麽優點,就是長得帥,估計當幹兒子能撐撐門面。”
韓四升被逗笑了:“你還是有很多優點的,你的《這個男人來自地球》我看過。”
韓舟疑惑了:“網大不是不往上面送審麽?”
《這個男人來自地球》隻送審了網絡審查部門啊?
韓四升微笑:“我閑的沒事就喜歡看電影,調過來看了看。”
“現在年青一代蜀省導演中,沒有人有你這種天賦。”
“就是很奇怪,這部電影的陣容,還有内容的開創性,你居然拿它送網大審核而不是院線,而且還沒花錢大張旗鼓的宣傳。”
“我向來抱着一個觀點,好東西就一定要讓人知道。”
韓舟尬笑:“我沒錢……”
聽韓舟這麽說,韓四升來了興趣,要知道他這輩子盡給電影拉投資了,這個他熟悉:“所以,你運作來了《他是龍》準備賺點錢,然後把利潤投入《這個男人來自地球》的宣傳?選電影的眼光倒是不錯,比絕大部分公司的産品經理強的多”
韓舟老實的擺頭:“沒有,我準備靠《他是龍》和《這個男人來自地球》賺點錢,然後組個劇組……拍電視劇。”
韓舟知道,韓四升特别喜歡電影,對此之外的東西都不關注。
而電視劇在他看來,那就不屬于光影藝術。
韓四升臉色的确不好看:“出道既是自編自導自演,然後去拍電視劇?不跌份兒?”
韓舟尬笑:“這不賺錢嘛,沒錢什麽都幹不了,拍部電視劇,賺點錢,然後才有錢幹别的。”
韓四升:“哦,賺點錢拍電影?這倒是不錯的想法。”
韓舟小聲:“拍電視劇賺點錢,然後推出歌手和偶像組合……”
在韓四升翻臉要罵人之前,韓舟補充:“然後靠歌手偶像組合賺點錢,把公司弄堅固一點,然後培養一點自己的演員,簽一些有演技有前途的演員,再磨練磨練……”
“事成之後,就可以拍電影了。”
這就算韓四升不滿,覺得自己堕落,韓舟也得這麽說。
畢竟公司的發展計劃,早就定好了。
韓四升臉色緩和了下來,笑了起來:“你倒是個老實人,你大可以哄我開心,騙騙老人家也不算騙,反正這麽做的公司多了去了。”
“騙人我會,但沒必要。”韓舟:“我這種人胡話張口就來,反正别人覺得我有病,我也不用擔心說錯話有什麽後果。”
韓四升看向韓舟:“你小子有病?我看你小子跟峨眉山的猴子是親戚!”
“直說吧,我找你來,是因爲在《hello樹先生》看到了一些不好的東西,又在《這個男人來自地球》看到了一些靈光一閃的東西。”
“第五代導演已經廢了,我不想現在還有年輕人跟着他們去學。”
韓四升抽了一口煙,吐着煙霧:“我也沒有什麽東西可以教給你的,我隻能告訴你我的一點人生感悟。”
“電影這事兒,就得看票房,沒有票房的電影什麽都不是。”
韓四升不是沒有東西可以教給韓舟,他可以教的東西多了。
但是,時代變了。
韓舟隻是覺得,韓四升是個很有趣,也很别扭的人。
他一手締造了大半個華國娛樂圈,他捧出來那些明星,穿的光鮮亮麗拍攝着各種時尚大片雜志封面。
而他穿着布鞋,穿着棉襖,棉襖裏一套有點舊的樸素夾克,就算有時候出席活動穿西服,領帶也打的很潦草。
他一手捧出了很多導演,功成名就,卻說這些人都廢了。
他一邊創造着電影獎項體系,考察着電影的‘藝術性’。
又一邊強調着‘唯票房論’。
韓舟隻能說,自己沒那麽容易看懂這個人。
談話東扯西扯的,最後韓四升說了句:“有機會就多和圈裏導演、投資人走動走動,小事可以報我的名字,大事别來沾邊……”
“你也可以直接打電話告訴我,我不一定給你解決。”
韓舟疑惑:“四叔,你自己不混圈啊,幹嘛要指點我混圈,還讓我拉大旗扯虎皮?”
韓四升深吸了一口氣:“說你聰明,馬上就犯傻。”
“我出來工作的時候是幾幾年?今年是幾幾年了?當時大家都一窮二白,現在呢?時代變了。”
韓舟認真點頭:“明白了,以後四叔你就是我韓舟的親叔叔了。”
在韓四升錯愕的眼神中,韓舟直接開溜了。
“狗日的是說我是峨眉山的猴子?”
等韓舟溜了之後,韓四升的老婆鄭夫人走出來:“你跟那小孩兒聊那麽久?”
韓四升想起韓舟那臭不要臉的模樣:“要不是看到都姓韓,早就把他趕走了。”
鄭夫人:“哦?你二十二年前是不是在蜀省拍《爲人民服務》啊?”
看着自己的老婆,在外面威風八面的韓四升無力:“胡說八道什麽!《爲人民服務》是在陝北拍的。”
“怎麽每次有個年輕人來拜訪,你就要打聽這個?”
鄭夫人:“那你說說你筆記本裏照片上那小姑娘是誰?”
韓四升憂郁的點了一根煙:“我都說了八百回了,我當知青的時候住那戶人家,我當她是小妹妹,你問了幾十年了,還問。”
這根煙就抽了半口,就被搶過去摁在了煙灰缸裏:“陽台抽去。”
韓四升看了一眼陽台外的雪,煙瘾就這麽消退了。
……
韓舟還在樓道抽煙,沒來得及下樓,就看到門又開了,鄭夫人走了出來。
“小韓,有個事兒我問你。”
韓舟鄭重:“阿姨您問。”
鄭夫人:“你是蜀都人嗎?爸媽是峨眉的嗎?我聽你有點峨眉口音啊。對了你認識名字叫小芳的長輩嗎?”
小芳?這我可太熟了,韓舟差點唱出聲。
鄭夫人拉着韓舟的手,一邊拍,一邊‘回憶’:“我以前啊當知青,在蜀省峨眉縣鄉下認識個叫小芳的女孩子,大大的眼睛,麻花辮,現在聯系不到人了。”
“哎呀,你們韓姓是小姓,峨眉縣姓韓的不多吧?”
韓舟:“阿姨,我老家就是蜀都本地的……那個年代,哪個女孩不是麻花辮啊,大眼睛也不少啊,名字帶芳的,不得有百八十萬個?這不好找啊!”
鄭夫人聽韓舟是蜀都本地人,就失去了繼續問下去的興趣,敷衍:“也對。”
韓舟殷切:“阿姨,這麽懷念小芳啊,要不我給她寫首歌?”
鄭夫人下意識:“我懷念她幹……哦,懷念啊,當然懷念!你寫吧,不過阿姨可沒錢給你。”
韓舟笑了,拍胸脯:“阿姨你放心,不收費,我這輩子寫歌就這回不收費了。”
韓舟絲毫沒察覺到拍馬屁拍在馬腿上了。
上了車,王希雅:“看樣子談的不錯?現在去哪兒?”
韓舟:“去錄音棚,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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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一号上架,也就是後天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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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