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員都坐在桌上。
所有場務人員都在鏡頭之外。
樹扭扭捏捏,一邊害怕,又一邊躲避,還一邊有些裝模作樣裝作大度:“二豬,你占了哥家裏的地,也不提前打個招呼。”
吳栎飾演的二豬一臉喝醉了的模樣,手指上帶着大号的金戒指,一邊抽煙一邊指着樹上下搖擺:“我告訴你。”
“我這是再給你們制造完美的新生活呢。”
“知不知道?”
說話之間,帶着三分醉意,三分吹牛逼,三分高傲,一分痞氣。
所有人看向吳栎,腦子裏都隻有一個詞,牛逼。
這演技真的好。
然而,一旦樹開始說話,一切就不同了。
所有人看向樹,根本沒想過這是導演,這是韓舟,隻知道,這就是樹。
旁邊的人說啥也别說了,整一個。
二豬就要和樹整一個。
樹一上桌其他人都是啤酒,二豬就讓樹倒了白酒。
現在,二豬迷瞪迷瞪的要讓樹幹一個。
樹一邊躲避一邊繞圈子:“伱這樣,咱哥倆就意思意思,一會兒還要給人家幫忙呢,幹活呢!”
二豬此時還沒有不爽,就是往後仰了一下:“你這就是不給弟弟面子不是?”
樹賠笑:“咱晚上照死了喝。”
二豬當然不願意,說晚上是晚上中午是中午。
此時,樹歪着頭一邊笑嘻嘻的說了句:“這不是不給你哥面子嘛。”
二豬此時情緒爆發了:“咋了,還爲難你了呗。”
然後二豬就起身,一定要樹喝。
樹在這種尴尬丢面子的局面,嘗試着要扳回一局,于是說出了那句“仗着你姐夫是村長,裝牛逼是吧?”
二豬被說到了痛處,但這話不該是樹的身份可以說的,二豬直接爆發了,要讓樹哥跪下道歉。
二豬大聲嚷嚷,周圍酒桌上的人自然是聽到了。
周圍一大群人看到鬧起來了,馬上來勸架。
新郎高朋看到後急忙走了過來拉着樹,另外一群人拉着二豬。
高朋一邊拉一邊:“算了算了,我結婚呢,别鬧。”
而老同學陳藝馨和其他人推着二豬往其他地方走:“二豬,别别别。”
“咔!”
韓舟自己是主演,也是導演。
但不需要副導演。
因爲一旦到了鏡頭時長足夠了,再等個幾秒,韓舟就會喊咔。
“好的,高鵬婚禮第六鏡結束,準備屋内第一鏡。”
此時,很多人迅速動了起來,移動攝影機,布置的布置,補妝的補妝。
而沒事做的人,都去翻看劇本去了。
劇本裏那麽一寫,感覺沒什麽。
現在韓舟和吳栎演對手戲,這麽演出來後,就讓人覺得這簡直是絕了。
很多人翻看後才看到了一寫小細節。
比如,這已經不是二豬第一次不給樹面子了。
上一次,小莊撞了二豬停在那兒的車,樹說讓二豬給個面子,就算了。
二豬當時就說,關你什麽事兒啊。
說明樹哥在二豬這裏是沒有面子的。
然而,二豬爲什麽要對樹發火呢?
按道理,這樣一個沒什麽地位沒什麽本事,平時就是被大家調侃的對象,有什麽可置氣的?
其實前面也交代清楚了。
當初二豬穿着一雙高檔皮靴,樹不小心踩了他一腳。
當時大家并沒有怎麽注意這個鏡頭,看拍了一個被踩的皮鞋的特寫,也沒注意。
現在串起來了。
原來,二豬早就對樹不爽了,二豬這個人,看起來有錢有勢,其實心眼很小。
關鍵是,他這個人不隻是心眼小,還想要學别人表面一套背面一套。
但人又是個莽撞人,所以耍心眼隻能耍的這麽個程度。
一個沒文化、莽夫的二流子,因爲社會關系而發财得勢,然後想要學上層人士,但學不好、還不怎麽動腦子的好面子的暴發富形象,就這麽塑造了起來。
很快,屋裏布置好了。
因爲屋子不大,所以所有工作人員都緊緊地擠在背靠牆的一側。
攝影機對準了門和窗戶的一側。
高朋和高朋媽媽帶着樹哥到了屋裏。
高朋媽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知道樹和二豬鬧起來了:“又喝多了吧,快到床上躺躺。”
樹一邊東倒西歪,那模樣跟大家見過的醉漢嘴硬一模一樣:“沒事兒,沒事兒,你們去照顧客人去吧,我沒事兒,不用管我。”
劇組的人看劇本知道,樹哥被二豬逼着喝酒,但一點沒喝。
樹哥怎麽會醉了,怎麽會東倒西歪呢?
因爲樹哥在用這個掩飾自己,以樹哥的思維來想,喝大了鬧事情,肯定比清醒着被指着罵好受一點。
高朋他們哪知道樹喝沒喝酒,真以爲樹喝醉了。
二豬,樹哥,其實是同一種人。
隻不過二豬的姐夫是村長,所以開了礦,賺了錢。
而樹哥呢,大哥被誤認爲是流氓,被父親吊起來打,結果失手勒死了。
父親也在不久後就死了。
母親就是一個普普通通年紀很大的農村婦女。
三弟呢,是個出租車司機。
要論做人做事,樹哥比二豬擅長。
而此時,二豬闖入了畫面之中氣沖沖的指着樹哥。
旁人死命拽着二豬:“都是好哥們兒,别鬧。”
高朋的母親:“高鵬今天大喜的日子,鬧什麽,這麽不懂事兒呢!”
二豬卻不管不顧,指着樹哥:“還不承認是不是。”
其他人都去拉二豬去了,樹哥也就沒有了裝醉的必要了。
四肢無處安放的站在哪裏,似乎思考着。
時間不長,一秒鍾的思考後,樹哥開口了:“兄弟。”
其他人還在拉二豬,二豬大聲:“都起開!”
樹哥提高了聲音:“兄弟!”
二豬扒拉開其他人,指着樹:“讓他說!”
此時樹哥低着頭,歪歪扭扭的:“兄弟,剛剛,剛剛外面人多,哥不對。”
随着這句哥不對,樹哥就那麽跪了下去。
這個動作,讓在場所有人都沒想到。
很多人看劇本時都在想樹哥到底會怎麽跪下去。
而此時,樹哥不是跪下去了,樹哥是脊梁骨被抽掉了,身體癱軟了下去。
二豬指着跪在地上低着頭的樹哥:“我看到你這樣都礙眼。”
“以後長點記性聽到沒。”
此時,老同學陳藝馨似乎處理完了外面的事情,急匆匆的進來,看到這樣,就拉着二豬。
二豬洩完憤,也就沒那麽用力了。
高朋媽媽也去拉着二豬走了。
高朋扶着樹哥想讓樹哥起來,樹哥卻怎麽也起不來。
陳藝馨:“你去忙你的,我來。”
陳藝馨,也拉不起來一個跪下的人。
“咔!”
韓舟起身。
韓舟的入戲出戲之快,讓所有人都沒想到。
其實韓舟不是出戲快,而是進了另一場戲。
前一秒他當自己是樹,後一秒他進了導演的戲。
現場,“啪!”
有人鼓了一下掌。
随後,有人跟着鼓掌。
再然後,瘋狂的掌聲襲來。
所有人,誰都沒有看到過這麽精彩的跪。
這一跪,仿佛一個人脊梁骨被抽掉了一樣,再也直不起背,立不起人了一般。
這樣的演技,哪怕是四五十歲的浸淫這一行三十年的老戲骨,也不見得能表現的出來。
一個新人主演新人導演,這一跪,驚世駭俗。
如果說以前大家覺得韓舟就是樹哥。
那麽現在,大家已經不再演技評價上糾結了,而是在思考一個問題,樹哥究竟是什麽樣的人?
門外,二豬,應該說吳栎重新走了進來,那神情,似乎買房搖号成功了一般。
可以想象,剛剛這一場戲連續下來,吳栎爽到了。
演戲演到爽,可能是很多演員一輩子都體會不到的經曆。
隻有最強烈的戲劇矛盾爆發,同時對手戲還得是超強的對手,才能爽。
吳栎今天爽到了。
“韓導,牛哔!”
韓舟:“你牛哔你牛哔!”
這一跪開始,寫實的所有内容都拍完了。
接下來,就是很迷幻的劇情了。
看劇本,沒人知道後面是怎麽回事。
哪些東西是樹哥清醒的狀态下的,哪些東西是樹哥迷迷糊糊狀态下的。
甚至後面的哪些劇情,在前面劇情的延續下,是不是現實中發生的,都沒人分析的出來。
大家很清楚,這部片子拍完,才能看出究竟是怎麽回事。
甚至,這部片子拍完的成片,都很難看懂。
《hello樹先生》和那種故意矯揉造作讓人看不懂的電影不同。
有的人就喜歡把一個故事拍的讓觀衆看不懂。
美其名曰藝術性。
樹先生卻不同,樹先生就是,沒人能看得懂。
因爲,正常人怎麽會看得懂一個瘋子的故事呢。
因爲一個人怎麽能理解另一個人的人生際遇呢?
這部電影,并不複雜,複雜的是人本身。
就好像别的所謂藝術片,基本就是MV大集合,但hello樹先生幾乎沒有音樂,隻有一首插曲《火車快開》,以及樹哥的大哥唱了《冬天裏的一把火》。
那首歌代表了在樹哥心中大哥的時尚前衛,爲故事服務,别無他用。
這部電影就是這麽簡單,但就是讓人感覺看不懂。
因爲看電影的人,看着看着就不是在看故事了,而是看的樹哥這個人。
誰都看不懂樹哥。
所以,韓舟已經預料到了,從這一跪開始,一直到拍完位置,劇組會經曆一個非常低氣壓的漫長拍攝時期。
韓舟也沒辦法,韓舟不是真正的大導演,不知道該怎麽處理戲與戲外的事情。
幸好劇組除了新人男女主,除了自己這個新導演,其他人全是行業裏有頭有臉有成就的老人了,所以并不在意。
不過韓舟從這一天開始,也多了一個活兒,要開始寫新歌了。
《明日巨星》一期一期的拍着,一期一期的播着,又快要到韓舟登場表演的時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