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自天啓、崇祯以來,雖然有過數十年的衰弱期,但不得不說,大明統治者的誓死不讓,還是深入東亞各國人心的。
崇祯雖然治國無能,剛愎自用,但他到死都沒慫,說了不能妥協的事兒,那就絕對不能妥協,大不了有死而已。
而如今都隆武十五年了,大明國勢再次中興至如日中天。當年形勢那麽危急時都不肯妥協,現在當然更是說到做到,放出去的話,絕不容妥協半步。
誰敢反抗大明,落下确鑿的罪名把柄,那大明說殺他全家就殺他全家,一定要講信用。
隆武十五年(1659)春,在年僅十八歲的江戶幕府第四代将軍、德川家綱正式拒絕大明“廢除扶桑蝦夷大名統治、将征伐蝦夷的權力交給大明”的要求後,
大明北海水師提督張名振,就率領數百艘大型戰艦,以及更多的軍糧運輸船,對蝦夷島實施了征讨。
扶桑人不給,那就自己去取。
這次行動,也算是對大明全面按照荷蘭造船工藝、并且融合東方造船技術優點、中西合璧新建艦隊後的第一次大規模作戰。
此前朱樹人籠絡楊森.塔斯曼、笛卡爾等荷蘭科學家爲大明所用,最初是發生在1648年,所以光陰荏苒,如今距離首批荷蘭科學家爲大明效力,已經倏忽過去十二年了。
當初被大明重用的初代科學家裏,笛卡爾在去年已經老死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人的年紀擺在那兒。要不是朱樹人拉攏了他,讓笛卡爾留在歐洲的話,被那些王室折騰,按笛卡爾原本曆史上的壽命,他還得比如今再少活七八年呢。
但他對大明的貢獻,以及他作爲“歐洲科學家慕名來大明效力”的初代代表人物的曆史意義,肯定會被大明銘記。
笛卡爾之後,這十幾年裏,幾乎每隔兩三年就有一批歐洲的新萌發理工科人才被大明重金招募,起到攪混水促進技術交流的鲶魚效應。
所以笛卡爾死的時候,朱樹人也是給他極盡哀榮,大操大辦,找了一堆大儒給他擡棺,就像後世牛頓死的時候,英國人還讓一堆公爵侯爵擡棺呢。
這就是一種千金市骨,效法燕昭王築黃金台優待郭隗的把戲罷了,說到底是爲了顯示朝廷對科學人才的重視。
在這些中西合璧科學家的加持下,大明海軍經過這十幾年的發展,戰船水準早已日新月異,遠非當年可比了。
隻可惜五六年前滿清最終覆滅時,滿人根本沒有能打的海軍,所以大明的海軍當時就是絕對虐菜碾壓,一點成就感都沒有,想遇到點像樣的抵抗都找不到。
現在總算輪到對付扶桑人了,扶桑還是比較重視戰船建設的,畢竟是個群島國家,早在安土桃山時代,扶桑人就造了鐵甲船。
(當時的鐵甲船隻有配火槍,但是沒有大炮。扶桑人一直到德川和豐臣最終決戰時,才開始使用類似紅夷大炮的攻城重炮,德川家康轟擊大阪城的“國崩”就是紅夷大炮。此前幾十年裏雖然也有炮,但最大隻有佛郎機級别,炮身自重不過幾百斤)
後來壬辰倭亂時跟朝鮮李舜臣打,被李舜臣裝了大炮的龜船暴揍後,扶桑人也吸取了教訓,回來後也開始造那種把紅夷重炮挪上戰船的嘗試。
隻可惜曆史上扶桑在德川家穩住了統治後,兩百年裏再無戰事,所以這些扶桑戰船也就沒了用武之地。
扶桑戰争史上,隻有那些搭載了類似佛郎機輕炮戰船的交戰史,從未見過搭載紅夷大炮的重型戰艦的實戰紀錄。大明這次來襲,也算是各取所需,大家正好都驗證一下自己手底的真實實力!
……
張名振搭載水兵和陸戰隊的戰船數量,大約在三百艘左右,剩下都是裝軍糧和物資的。
每艘戰船能額外搭載的陸戰士兵人數,依船體大小,也就不過在五十人到一百多人——
畢竟這是跨海作戰,而且從大明剛剛建設的海參崴港到北海道,要航行超過一千五百裏。張名振必須考慮航行期間的軍糧和淡水問題,每艘船裝的人數也就不能多。
本來如果大明能再多種幾年天,先控制枯葉島,然後在枯葉島建立後勤基地、囤積軍糧,最終出擊時選擇從枯葉島南下蝦夷,那麽倒是可以節約一大半航程。
但大明考慮到經營枯葉島都不知猴年馬月了,而“蝦夷人和當地藩鎮曾經勾結滿清違禁貿易”這個開戰借口,卻等不了那麽多年,所以也就無所謂了,直接航海一千五百裏來襲!
說到底,張名振根本看不起蝦夷島上的扶桑防守力量,覺得帶個萬餘人的陸戰隊,已經可以徹底揍趴當地藩鎮和幕府的援軍主力了。
明軍船隊還是特地挑選農曆二月底的時節啓航,經過大約十日航行,暮春三月初可以登陸。
這樣航行期間剛好可以利用一下西伯利亞寒流西北風的末期,又避開了冬季寒潮大風最酷烈的時候。
同時,太平洋上夏秋之交是會有好幾個月台風季的,那也是必須避開的時段,否則就跟忽必烈一樣遭遇“神風護國”了。
大明現在的決策層,是充分掌握天文、地理、氣象的,怎麽可能跟幾百年前愚昧的蒙古人那樣踩坑。
每一種有利的氣候,大明都已經在決策階段盡量利用了,每一種不利氣候,也在開戰前設計避開,可謂決勝于廟算。
由于開戰之前,大明是先禮後兵、提前進行過外交交涉的,所以攻擊的突然性倒是不強。
蝦夷島上的大名、松前藩第四代藩主松前氏廣在明軍來襲前,就已經組織了戰船隊在津輕半島周邊海域巡邏,出于對巡邏密度不足的擔心,甚至還征用了一部分漁船,勒令漁民及時報信。
除此之外,德川幕府也提前警告本州東北地區的幾家親藩大名、實權大名,提前出兵戒備,一旦蝦夷有事,就要聲援松前藩,至少要防止戰火燒到本州島北端。
所以仙台藩第三代藩主伊達綱宗、會津藩藩主保科正之、米澤藩主上杉綱勝等,也都集結了不少兵力戒備。
玩過《信長野望》或者《太閣立志傳》的都知道,伊達家在戰國末期,就是扶桑的“東北王”,仙台城也是扶桑東北部重鎮,後世魯迅先生都在那兒讀過書。
而會津藩雖然實力上是後起之秀,但在忠于幕府方面卻是急先鋒,屬于“哪怕窮但也舍得出力”那一類。
誰讓會津藩如今的藩主保科正之,論血緣還是當今幕府将軍的親叔叔呢,是二代将軍時将他過繼出去繼承的會津藩。
當今幕府第四代将軍德川家綱才剛剛二十歲出頭,前幾年他父親三代目将軍德川家光死的時候,還曾托孤給同父異母的弟弟保科正之,所以保科正之還多了一層幕府托孤重臣的身份。
因此會津藩曆史上一直是江戶幕府最鐵的親藩大名,到後來幕末明治維新時期,會津藩依然是幕府死忠,堅持抵抗到了最後。
這些情報在大明方面原本沒人了解太多。但有了鄭成功和他弟弟的刺探,加上朱樹人是了解曆史的,知道會津藩的死硬,
所以早在張名振出發之前,朱樹人就曾召見他面授機宜,讓他做好“一旦大明進攻蝦夷松前藩,會津藩也會拼死來援”的心理準備。
……
計劃充分、知己知彼的情況下,張名振的艦隊,在三月初二這天,不出意外被蝦夷土皇帝松前氏廣麾下的巡邏船隊發現了。
誰讓張名振一開始就沒打算躲呢,他就是直奔着去松前町港登陸的,嫌棄其他海灘要麽是淺灘過多、大船沒法靠岸,要麽是懸崖峭壁,上岸後不好機動。
當時蝦夷島上,松前藩一共就三座城池,實際上隻控制了蝦夷朝向本州的津輕半島,其餘蝦夷島上七八成的面積,都是蝦夷土著的控制區。
除了松前町是港口外,另外還有函館城、蛎崎城兩座小城。
至于後世北海道的核心城市劄幌,如今還是蝦夷野人的漁村呢,根本沒有開化統治,那地方要到兩百年後明治維新才建立行政體系。
說白了,江戶時期的蝦夷大名,實際上就隻是一個在蝦夷島最靠近本州島的位置的貿易據點而已,外加一些配套設施。相當于大明那邊的張家口等晉商據點,負責跟蠻夷進出口。
松前氏廣聽說明軍來襲,一開始反應頗爲吃驚,沒想到張名振這麽直來直去,便質問負責松前町港藩士下屬:
“明軍有多少兵馬?怎麽敢直接在港口登陸的?他不怕被我軍的炮台阻擊麽?松前町港可是有足足八門‘國崩’重炮,還是松前藩前日奉幕府之命送來的!”
那負責松前港的藩士也是灰頭土臉,顯然是吃了敗仗逃回來的,直接喪氣回話:“明軍戰船重炮極多!咱攢了那麽久的八門大炮,全部被明軍艦炮炮擊摧毀了!主公的四郎帶兵守港,連同三百武士、一千五百農兵,半日便被明軍全殲了!屬下冒死突圍,才得回來報信!”
松前氏廣頓時如被一盆冰水澆頭。
他沒想到自己居然成了井底之蛙,精心準備的反登陸兵力,居然半天之内被明軍正面強行搶灘殲滅了。
要知道松前藩在江戶幕府分封之初,被認定爲隻需按照一萬石的石高承擔大名義務。也就是說德川家認定蝦夷島過于寒冷蠻荒,沒法種植太多水稻,所以認定全島的糧食稅收隻有一萬石。
當然,這個數字實際上是有極大瞞報的,當時蝦夷島上的扶桑人納稅農産區,就能提供二十多萬石一年的稅收,如今距離分封過去了半個世紀,經過持續繁衍開發,全島石高已經提高到五十萬左右。
這是個什麽概念呢?當時扶桑對水稻田的征稅力度,大約是兩畝地不到就要收一石稻米,所以五十萬石也就相當于全島才一百萬畝水稻田,加上其他不是種糧食的菜田、劣田,全加起來應該不到兩百萬畝。
考慮到北海道後世總面積達八萬平方公裏,而兩百萬畝才折合一千多平方公裏,所以當時島上扶桑人的農田面積,隻占到島嶼國土總面積的百分之一點五,開發程度當然算是很低的。
這點田,蝦夷全島不到二十萬扶桑族農民就種完了,而當時扶桑養一個近似農兵的、戰鬥力最低下的兵源,一年大概需要八石大米。而如果要夠到武士級别,有一定軍事素養,一年至少二十石米作爲口糧、俸祿。這還沒算武器裝備的錢。
所以蝦夷島全島所有征收的糧食都拿來養兵,大概夠兩萬五千人吃飯。如果要買武器,這個人數至少砍半,也就勉強供養一萬多人。
而實際上,當時承平日久,松前藩各級大名、貴族也是要花銷維持體面生活的。和平年代拿來養兵的錢一半也不到,因此全島拼盡全力最多拉起七八千人的武裝。
明軍打一個港口就幹掉兩千人,等于是半天時間就把松前藩幾十年來攢的家底,幹沒了四分之一。
松前氏廣意識到自己的狂妄輕敵之後,很快徹底走向了另一個極端,他下令全軍龜縮到依托山勢的函館城内,并且懇求會津藩方面提前派上蝦夷島的援軍,也跟他一起并力死守函館。
會津藩方面由于藩主無法親自來蝦夷,所以派出的帶兵大将是保科正經。
保科正經原本見明軍來勢洶洶,都有點不想趟這個渾水,而想及時止損,坐船帶一部分會津藩武士回本州島。
無奈他缺乏和張名振交流的渠道,張名振也不跟他談。他隻好試圖趁夜摸黑出海,找了點船試圖偷航津輕海峽。
沒想到明軍在海峽上巡邏防守嚴密,保科正經的首批試探性偷航部隊就被截殺,戰船直接在海峽上被明軍艦炮轟沉,完全是碾壓性的。
扶桑人的小戰船,面對明軍最新的、發射六十斤炮彈的重型紅夷大炮,抗一炮就直接幹穿船底沉沒了,哪怕是鐵甲船也扛不住六十斤的大鐵彈抵近攻頂。
扶桑人直接被這一幕吓傻了,随着幾十條戰船和上千名士兵白白被屠戮,保科正經也隻好帶着其他的人,跟松前氏廣一起抱團躲進函館城。
兩藩加起來原本總兵力超過一萬五千人,可惜已經兩戰折損數千,最後龜縮死守城池的不過一萬三千人。
不過會津藩的摸黑突圍船隊倒也沒全部死絕,畢竟有個别船隻成功到了津輕海峽對岸,還有個别沉船上的士兵僥幸遊泳回去了。
他們在短短幾天之内,就把島上的慘狀彙報給了其他東北諸藩,仙台、會津、米澤三大東北強藩的其餘部隊,也不得不往津輕海峽方向集結備戰。
……
津輕半島上,張名振的部将見主帥已經輕易登陸、擊滅灘頭阻擊敵軍,并且順利包圍了函館城,紛紛請求他盡快發起強攻。
但張名振卻絲毫不急,他好整以暇地跟屬下說:“如果現在就把函館攻了,還怎麽源源不斷給扶桑人放血?勾引扶桑人來救援?
拿下這等偏僻小島不算什麽,關鍵是要徹底打疼扶桑人,讓他們吞下這顆苦果,認清現實,以後永遠不敢來救援!
分兵!先在對岸的陸奧半島登陸數千人,占據一座鄰海峽的港城,勾引扶桑奧羽聯軍來攻城奪取渡過海峽的港口!咱才好大量殺傷扶桑桀骜不馴之士!
咱要是不上岸,估計他們都不敢下海來打。而且上岸之後,擊潰一些敵人,還能順勢劫掠他們的軍糧,因糧于敵以戰養戰。咱是渡海而來,不怕跟人打,就怕他們堅壁清野,甯可燒毀城池庫存、處處焦土跟咱耗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