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的激戰,随着清軍的崩潰,逐漸落幕,朱文祯麾下三千明軍騎兵殺紅了眼,一時也收不住馬,又追出去大約十幾裏路,才漸漸清醒。
而此前導緻清軍騎兵輕敵吃虧的“少穿鐵甲”這一劣勢,也随着他們轉入逃亡,而變成了優勢——
逃命的時候,本來就要丢盔卸甲才逃得快,他們很多人今天來的時候就沒穿鐵劄棉甲,馬力保存得不錯,血戰後快速拉開,馱着重甲騎兵的明軍戰馬就追不上了。
而且清軍非常沒節操地丢下了一隊原明軍漢奸降将左光先的人馬,這些人跑得慢,被朱文祯縱橫踐踏打崩,清軍就趁機溜遠了。
而瓦達克剛剛被擊斃時,朱文祯也不知道對方身份,隻是觀其甲胄、戰馬,估計是個高級軍官。至于面目,都已經被霰彈轟得血肉模糊,根本無法辨認了。
随着清軍狂奔拉開距離,朱文祯也有機會冷靜下來仔細審視戰場,并且火線找了幾個剛才抓獲的清軍軍官活口,直接一堆馬鞭抽過去拷問,這才逼問出敵将身份,知道自己殺了一個右梅勒額真。
賺了!
當初崇祯時,明軍副将能殺個甲喇,并且殲滅其部衆,基本上就有機會升總兵官了。他今天居然直接殺了個梅勒額真,又高了半級,隻可惜總督大人離開前剛剛升了自己總兵,暫時沒有官職可升了。
老上司曹将軍知道了自己的功勞,怕是也會刮目相看了吧。
欣喜興奮之餘,朱文祯倒也沒飄,很快冷靜下來,連忙喝令部隊重新整隊、休整馬力,然後準備徐徐而退。
“把鞑子遺留的馬匹搜集一下!刀槍這些就别拿了,最多挑精良的拿,能換馬騎乘的都換馬,養好馬力徐徐而退!
瓦達克敢于從裕縣以西迂回包抄而來,定然是鞑子還另有一路人馬,從裕縣以東包抄!我們剛才撞見這路敵軍,不過是打了個時間差,要是這路鞑子遲遲沒法跟友軍會合,其他鞑子肯定會過來搜索的!要時刻準備好再戰!所有火器全部重新上膛!仔細檢查!”
約摸幾盞茶的工夫,剩下的明軍騎兵就在朱文祯的約束下重新整好隊伍。相比于戰前,戰馬的數量不減反增,刨除掉負傷的,還能多出幾百匹,但士兵人數卻少了不少。
不得不說清軍騎兵的戰鬥力還是可以的,哪怕是輕敵冒進踢到了鐵闆上,他們依然給明軍精騎造成了數百人的傷亡。
好在明軍終究是赢了,也就得到了打掃戰場的機會,朱文祯可以小心翼翼地搜索,讓士兵們把戰死袍澤遺留下的雙管後裝噴子和轉輪手槍都收走,避免被敵軍繳獲,
争取讓這兩樣武器的詳細構造和測試數據,能多對鞑子保密個一年半載,至少不能讓鞑子在這一輪南侵中,就摸清明軍武器數據。
其實朱樹人麾下的高層将領們也都知道,到了數萬人大規模混戰的時候,武器要想長期保密是不可能的,肯定會有遺落繳獲。
就算敵人沒這個工業實力仿制,至少可以拿回去測試,徹底摸底清楚其技術特征,争取在應用層面揚長避短。朱家軍将領能做的,隻是延緩這個過程,盡量多打幾次不對稱戰争,慢慢削弱扭轉敵我強弱。
他麾下的将士們倒也知道輕重,嚴格執行了命令,随後有秩序地緩緩而退,一路上做好戒備。
然而,該來的還是要來,他們撤退後不過大半個時辰,還是被從裕縣另一側搜索而來的清軍另一路騎兵發現。
朱文祯擺出一副血戰後大殘的示弱姿态,徐徐而走,果然引來了敵軍怪叫着張狂沖鋒。到了這一步,朱文祯也知道不可能走得掉,便提前下令轉身結陣。好在兩場戰鬥之間也間隔了一些時間,士兵們都吃過了肉幹喝了水,休息恢複了不少體力,可以再戰。
而且大家雖然身體狀态沒上午那麽好,但士氣卻非常高漲,精神亢奮。
将士們都聽了朱文祯的宣傳,知道了這一路清軍騎兵多半也跟上午遇到的一樣,是輕敵冒進來執行迂回包抄任務的,多半沒有穿重甲。如此一來,上午那一戰,明軍還得打着打着才信心暴漲,眼前這一戰,卻是還沒開打,就已經士氣爆棚。
當然,提前爆士氣也有提前爆士氣的壞處,那就是不能持久。朱文祯知道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所以直接就讓屬下莽了上去。
後面的一切,果然如同複刻上午那一戰,甚至還打得更好——這一路清軍騎兵,其實一個時辰前,就已經抵達了事先跟瓦達克商量好的敵後會合地點,是遲遲沒見到瓦達克來會師,這才進一步深入搜索。
而這種超出計劃外的搜索任務,必然會導緻步軍體力不支、後軍脫節。所以第一時間趕來戰場的,也就是一個甲喇規模的部隊,連仆從漢軍和蒙古騎兵都沒帶,滿打滿算總兵力兩千人。
他們連人數都比朱文祯更少,還冒進了,輕甲打重甲,還是第一次實戰中遇到馬上火槍部隊,多重疊加之下,自然又是一波數百人的斬獲、更多傷兵拖着殘軀狼狽逃竄,還又被繳獲了四百多匹戰馬。
最神來之筆的是,朱文祯一開始爲了掩護傷員撤離,所以把部隊分成了兩股,讓傷員帶着多餘的戰馬先走、戰力完好的精兵斷後。
這一招原本倒也沒什麽,但到了斷後部隊投入激烈戰鬥時,前面負責護送傷兵的隊伍裏,那名負責帶隊的遊擊靈光一閃,想要助戰,就讓手下的百十号人在馬屁股後面拖着殘破的軍資雜物,卷起征塵,假裝有大軍殺回來增援,同時,還早早把“曹”字大旗打了出來。
這種招數原本也沒什麽,隻能算是基操,多少騎兵名将都用馬尾巴拖樹枝、用少量部隊假裝大批援軍。但架不住戰場形勢本就對明軍有利,清軍一下子怯場以爲中計了,再加上曹變蛟的大旗吓唬人,愈發加劇了崩盤。
朱文祯上午下午一日兩戰,趁着敵軍反應過來之前悶聲發大财,可謂賺得盆滿缽滿。
把兩路包抄之敵全部擊退後,他才穩穩當當退回,駐紮了一夜,第二天繼續行軍,回到南陽縣(南陽縣距離裕縣一百多裏,下午打完仗再趕路是來不及回去的,一定要過一天)
而清軍已經被打怕了,果然沒有再冒進追擊。
……
朱文祯殺死瓦達克的當天晚上,在葉縣的清軍中軍大營内,英親王阿濟格得到噩耗時,也是大驚失色。
“什麽?瓦達克戰死了?你們這些廢物,怎麽還有臉自己活着回來的!我怎麽跟二哥交代!二哥本來就是個心思重的,這下還不得以爲我和十四弟十五弟合謀要把他幾個兒子都弄死!”
阿濟格對瓦達克根本沒什麽親戚之感,皇室本就親情淡薄,死個侄兒按說沒什麽。但他很清楚多爾衮掌權後,朝堂上的内部暗流湧動有多劇烈,他實在不想再惹是非。
阿濟格也是個狠人,當下立刻嚴懲了哪些逃回來的甲喇、牛錄軍官,尤其是挑出了一個罪責最重的、應該背負上陷主之鍋的,直接下令拖出去處死。也算是方便将來給代善一個交代——咱旗裏一個奴才沒當好差,陷主子于死地,咱已經執行軍法了。
随後,追究責任的事兒算是揭過了,阿濟格很快就關注起戰況,他很不理解,自己派出去迂回包抄、分割包圍敵占區的騎兵部隊,怎麽會這麽容易就被明軍騎兵擊敗!
他首先仔細問了明軍騎兵的規模,可惜很快就得到了一個誤導信息——逃回去的軍官們,看到王爺已經殺了一個背鍋的平息怒火,他們當然要把敵人吹噓得強大一點,說起來己方是面對數倍之敵、被以衆淩寡了,這才戰敗的。
而且他們也不算完全說謊,畢竟朱文祯還是打起了曹變蛟的旗幟的嘛。他們不辨真假,那就一律當真的說,把明軍說得越強,他們罪過就越輕。
于是乎,朱文祯的三千騎兵,到了阿濟格耳朵裏,至少被評估爲了“曹變蛟親自帶領的,至少明軍一兩萬精銳騎兵”。
這麽說來,清軍每一路的八旗騎兵不過兩千人,被擊敗倒也情有可原。
當然,明軍使用的新式馬上火器,也都被清軍潰兵大吹特吹。阿濟格也非常重視,連忙問有沒有繳獲實物,可惜并沒有,他也隻好先聽聽那些人的語言描述。
“這種火器竟然能在馬背上單手發射、都不用勒住缰繩停馬?還能連射兩發甚至更多發?跟南蠻子們原先老掉牙的三眼火铳那樣?比三眼火铳威力大多了?是能夠在戰場上重新裝填的?”
阿濟格越聽越玄乎,但考慮到逃回來的軍官說辭都一緻,他也隻能信了。
随後,他又仔細派人查驗了中了火槍後僥幸逃得性命的重傷員,觀察他們傷勢,讓軍醫清理傷口,試圖從彈丸和傷痕中找到更多蛛絲馬迹,并且跟幕僚、軍師們探讨。
很快,阿濟格身邊一個的懂行的幕僚,就總結出了一些頗爲有用的經驗,認真奏報:
“王爺,這些南蠻子用的騎兵火槍,跟往常大不相同。其彈丸極爲細小,多爲鐵渣碎鉛,數量卻密,估計是霰彈,這也和傷兵們的描述吻合。
軍醫查驗時,看到一些受傷較輕的傷兵的鐵劄棉甲上,也嵌了很多細小碎鉛,皆不能透,隻是小臂腿側等部位不易被铠甲保護處,遭到刁鑽碎鉛嵌入,這才受傷。而那些重傷戰死者,多是爲了搶時間,輕甲上陣。”
阿濟格摸了摸自己的大胡子,森然恨聲:“南蠻子有此物,我大清的輕騎倒是不便過于孤軍深入輕近了。曹變蛟果然有一手呐,當初松山之戰沒能殺得他,終究是我大清的禍患。
傳我将令,明日起,讓我軍穿插分割包圍南陽諸縣的騎兵,放慢速度,并且縮短互相策應的間距,不能孤軍深入太遠!
今日這種動辄迂回包抄近百裏,想一口吞掉幾個縣的冒險,不能再有了!南蠻子戰意很堅決呐,讓兒郎們随時警惕,哪怕是斥候戰也要披挂齊整!再有輕敵緻敗者軍法從事!”
(本章完)